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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2 221 我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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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昏暗的空间里,呼吸相闻。

这是一个无比单纯的,不含任何情欲的吻。不同于他以往任何一个吻。

他曾经亲吻过无数次,这些吻大多都是正餐前用来调情的工具,甚至连他所谓的“初吻”也不外如是,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了。

可能这才是他的初吻。

一个由从来不是干干净净的他送出去的干干净净的吻。

他能感受到,与他相扣的少女的指尖,忽然握得紧了一点。

他忽然伸手,更加得寸进尺地将少女整个抱进怀里。

褚婪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啊。

这个幸运的小人在他的心里奔走雀跃,他第一次感觉自己降生在那样一个家庭里,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他的父母,用一辈子的时间告诉他,不要走上另一条他们走过的路。

母亲等了半生,都没等来一个眼神。

而他确实走上了自己一直害怕的母亲的老路,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等。等了短短数年,居然便牵到了那个人的手。

褚婪的眼眶忽然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烫起来,但他此刻没有可乐,也不想喝可乐。

他只是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了一些,不断地在心里重复默念着:谢谢,谢谢,谢谢。

不知道感谢的是自己,是安笙,还是那对父母。

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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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飞机还有五分钟起飞,那我们还有4分50秒可以拥抱彼此。

——

这两天家里的粥粥又开始闹腾,要着安笙陪他一起去买小零食,明明是网上定了就能送货上门的事,偏小丫头就是不乐意。再拒绝就说姐姐不喜欢他了,一点时间都不愿意分出来陪陪他。

这要是安笙哪个情人跟她撒这种泼,安笙早就拜拜下一个了,偏她似乎对粥粥有着前所未有的容忍度。

这也不全是因为莫名高的初始好感,或者粥粥过于可爱讨喜的外表,最关键的是,这小家伙太会拿捏人了!

简直像养了个敏锐的猫主子。

安笙每次心情好点时,不知怎么都会被他迅速侦查到,然后疯狂爬到她头上去撒泼打滚,逮着机会求各种福利。

而一旦她心情低落或者烦躁时,曾经在她忍耐底线上大鹏展翅的某只,又会瞬间化身小甜心,暖心抱抱和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往她怀里送。

天知道她因为心里装了太多事而睡不着的晚上,软软头发的小女孩抱着枕头打着瞌睡站在她门口,怀里还抱着大大的画本故事书,用软糯糯的娃娃音说要哄姐姐睡觉的样子,有多招人疼。

铲屎官这个职业,果然当着当着,是会上瘾的。

——

安笙一路被牵着手,跟着忽然又对某家店一时兴起,然后不管不顾跑起来的粥粥,久违地逛了一次街。

不一会儿手里便提满了大包小包,她看着身边小女孩满脸幸福地咬着铜锣烧的样子,心头也难得轻快许多,跟着轻轻地笑起来。

但这个好动的猫主子,没安分一会儿,便又央求着安笙去一家小吃店排队,而他自己要去隔壁买个冰激凌回来。

安笙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但抵不过粥粥撒娇说要早排队才能快点吃到,而且卖冰激凌的地方确实就几步远,安笙也只好放他去了。

但排队好一会儿了,却总不见粥粥回来。

想起粥粥过于出众的外貌,又是个才十三四的小女孩,终于还是放不下心来继续等。

安笙哪还排得下去,立刻去了冰激凌店,店里员工却说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女孩。

她连忙出去找人。

0233232失踪

路过附近的一条酒吧街时,正看见一辆眼熟的汽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的男人斯文秀气,正是许久不见的张缭。

接着不知哪家店里走出一个身量颇高的男人,殷勤地迎上去,帮他挡了车门。

张缭从动作上却似乎对男人避之不及,在男人伸手过来时还往旁边侧了一下。

随后两人一起并肩往店里走去。

安笙的视线在张缭走进去后,便收了回来。

对他人的隐私,她好奇心有限,也无意干涉。

而且当务之急,是找到粥粥。

她一路打听,又在路人的帮助下,才终于确定了粥粥最后出现的地方。

居然是在刚刚看到的那条酒吧街,一家叫四目的休闲会所附近。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张缭进去的位置,好像就是这家会所。

这么巧?

粥粥虽然还小,但比同龄人聪明很多,知道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她是不太可能主动来这种地方的。

但就在安笙怀疑是否调查错方向时,他们在四目的后门处的一块松软的花坛里,发现了粥粥的鞋印。

安笙忽然后悔没带030。因为只是出门一小会儿,逛街也大概率不会有用到系统的地方,她便在030渴望的目光里,将猫留在家里嗑爆米花了。

时间也不允许她再回一趟家,没有系统作弊,安笙便决定直接进去。

她刚进去便远远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往二楼去,正是刚刚跟张缭走在一起的男人。

店里表示并没有小女孩来过,但体谅她的心情,在不影响正常营业的情况下,一楼的公共区域她可以随意参观。而在安笙好奇地提起二楼时,那位工作人员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告诫道那不是你这种小姑娘能上去的地方。

安笙并不觉得自己在公共区域转一圈能找到人,就在她考虑直接去取030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

“姐姐!”

电话那头传来粥粥熟悉的娃娃音,兴高采烈地喊她,听起来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而在进一步确认后,安笙也终于确定,这破孩子一点事儿没有,此刻正被一群漂亮警察姐姐围着,零食小果冻抱了满怀。

据说是遇到一个歹徒叔叔,大概是想拐走他,而他凭借值得聪明才智,顺利把人忽悠到警察局为民除害了。

这事虽然有惊无险,甚至粥粥还算是立了功,但小丫头差点翘上天的尾巴还是在警察叔叔和安笙的混合批斗下,耷拉了下来,撅着嘴被安笙乖乖送回了家。

但孩子总是忘性大的可爱生物,没一会儿便在美食的包围下放弃了跟安笙的冷战,甚至举着根美味棒递到安笙唇边:“姐姐一起吃呀~”

被投喂的人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美味棒举了一小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将顶端咬进嘴里。

粥粥却并没有顺势放手,反而在她咬住后忽然坏心眼地往下一掰,将手里被咬短一截的美味棒美滋滋地喂进自己嘴里,得意洋洋地吃起来。

他的视线好像在安笙沾了一点巧克力屑的唇角停了一下,然后轻飘飘地收回来,问话的语气依然跳脱轻快,却似乎又暗藏了不明意味:

“姐姐?你在想什么呀?连我的美味棒都看不见?”

而此刻,安笙的脑海中,正一遍遍回放那个四目的工作人员告诫她二楼不能上去时的眼神,某种黑暗浑浊的东西,似乎掩盖在那人眼底微微的恐惧之下,蜷曲涌动。

令她不安。

还有下车时,张缭躲避那个男人的动作。

以及,曾经她试图向他求欢,碰到他某些地方时,他身体表现出的那些奇怪的应激反应。

想到这里,安笙甚至连回答粥粥问话的时间都没有,或者说,刚刚她就没有分出心神,听清粥粥问的是什么。

她只是嘱咐粥粥乖乖呆在家里,然后转身穿上还带着余温的外套,匆忙出门去了。

当然,这次没忘了叫上030。

而就在她身后看不到的地方,一双可爱的圆眼睛完全失了以往的娇憨神色,正幽幽地望着她的背影。

“怎么办,姐姐?好期待呀~”

——

“怎么样?现在能查到张缭的状态吗?”

030扒在安笙的兜帽里,闻言摇摇脑袋:“不行,距离不够近。”

安笙抿紧唇,催促司机再开快一点。

她本来确实不想多管闲事,但越想,千丝万缕的线索越汇聚成某种不太妙的预感,让她始终安不下心来。

张缭如她所愿也在渐渐淡出她的生活,她本该顺水推舟一别两宽,对彼此都好。

但想起男人搬走时落在她头上的手,还有那个温暖的笑容,她终于还是不能昧着良心对他可能遭遇的危险视而不见。

0234233璧破珪毁

四目休闲会所,二楼某间隔音绝佳的包厢里。

手持皮鞭的男人身材健硕,此刻裸着上身,被训练得过分发达的蜜色肌肉上,满是因兴奋而沁出的汗水。

他的长相还算周正,但此刻因欲念横生,瞳孔微微扩张,显得有几分狰狞。

上次打算对张缭出手的男人,早就被打发出去,据说下场凄惨。

因此再被派过来人,基本都慑于老k的势力,打定主意拿钱办事,绝不乱看乱来。

但这份安分也只限于大多数人,且只在进入这个房间,见到要被他们鞭打的雇主之前。

总有蠢人抱着侥幸心理,色心一起,胆子便能包天。

而李有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他因忍耐而崩起青筋的手握着鞭子,想挑起地上瘦削男人的下巴,却被看似已经脱力的男人躲了开去。

地上那男人身形修长而单薄,肤色苍白,好似能在这昏暗的室内发光一样。他此刻只穿了一件米色的长裤,开了一颗扣子的裤腰堪堪挂在削瘦的胯骨上,光着脚。

张缭因为持续的鞭打已经脱力,此刻只能伏跪在地,勉强支撑的手肘和膝盖,也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着。

因为姿势关系,他劲瘦而弧度优美的腰肢自然地向下塌陷,好似一弯倒映在湖水里的白玉桥拱,又像湖边那头正伸长了脖颈,垂首汲水的白鹿。

然而他白皙汗湿的后背上,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色鞭痕,将这副平和美丽的假象残忍撕破。

璧破珪毁,鹤死琴焚。

这景象明明该令人叹惋心揪,落在那健硕男人也就是李有的眼中,却变成了让他呼吸粗重,喉咙干渴的催情药。

作为圈内算得上资深的调教师,在他鞭子下滚过的男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这个男人,却是他见过的最极品的一个。

不是说他的五官有多么无与伦比的精致,而是被他抽了几十鞭子后,依然在其周身萦绕不去的那股脱俗劲儿。

李有是个粗人,肚里没多少形容词,就觉得这人跟朵亭亭玉立的白莲花似的,让人恨不得把他干干净净的花瓣全都狠狠碾进污泥里去。

他也用上了些手段,这人却始终不见动情模样,只有面色一如既往地痛到惨白。

明明是他鞭下凭他生杀予夺的奴隶,那副模样,却始终置身事外似的,比他还要高高在上。

勾得人抓心挠肝的痒。

这也是他敢背着老k的吩咐,动不该有的心思的原因。

张缭不让他碰下巴,李有便笑笑,也没硬坚持,转而用鞭子朝对方左胸处佯攻而去。

他可是一直注意着这人胸口的那道新伤,还不让碰得很,被打得爬不起来的时候,也一直拿手护着。其宝贝程度,甚至比他带来的那些破笔记本也不遑多让。

果不其然,注意到鞭子的去势,原本已经动不了的男人忽然咬牙扭身,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半圈,才没让鞭子落在那里。

但因为位置忽然变化,锋锐的鞭梢却不小心扫过了他的脸,在他的左眼尾至太阳穴处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隐隐像要冒出血丝来。

李有一看伤到脸了,心头也是一紧,但看对方还能睁开眼睛,又松了口气。只是左眼因受刺激流出的眼泪,混着伤痕沁出的一点血丝,有种流下血泪的错觉。

配上男人冷淡望过来的一眼,称得上惊心动魄。

“躲什么?当初找我的时候不是让我往死里打吗,啊?这会儿知道怕了!?”

李有目露淫邪:“想舒服点吗?”他终于如愿用折起的鞭子挑起被打得再难动弹的男人的下巴,得意道,“这鞭子还有另一种使法,想试试吗?”

张缭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使法。

他不是SM圈里人,却也知道有些鞭子使得足够巧妙的调教师,是能让被鞭打的人,在疼痛中攀升到欲望之巅,享受到远超性爱的极乐的。

但那从来不是他来到这个调教场的目的。

疼痛。

他只要疼痛。

只有疼痛能让他被错乱无序的情绪填满的大脑短暂放空,只有疼痛才能让他在可能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捕捉到足够多的清醒的余裕和灵感,把最后那个故事写完。

那是要送给她的故事。

作为临别礼物吧,虽然有点寒碜了。

他的时间太宝贵了,因此他甚至无暇去理会李有对他的冒犯,只是将手指拼尽全力往几米外的桌子方向伸过去,用喑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着:

“笔记本、把……笔记本给我……”

234鹤死琴焚

“哦,笔记本啊。”

李有从善如流地转身拿起笔记本,刚要递给男人,又逗弄一般地抽回,甩动两下后翻开,饶有兴致地大声朗读起来。

但没读几句,他便被时不时出现的生字卡住了,只能停下来,故作嫌弃地将那本子丢到张缭面前:“呸,写的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但男人却没理他,一捞到纸笔,便迫不及待地写了起来。

被冷落的李有心火一旺,上前一脚踩住了男人的本子。

飞舞的笔被迫顿住,张缭抬眼冷冷看着他。

“喂,不会吧?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作家吧?都来这种地方了,就别装了吧?”

然而刚刚面对他如何磋磨戏耍,都显得毫无血性的男人,此刻却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他:“放开。”

但李有不但没被变了脸色的男人吓住,反而因为终于调动了对方的情绪,而更加兴奋起来。

久居支配者之位的人往往都迷醉于这种成功掌握他人情绪乃至一切的快感,于是李有反而变本加厉地狞笑着,一脚踩住了男人握着笔的手,跟他脚下被踩得皱巴巴的纸张一起,碾了起来。

张缭一声闷哼,额头上冷汗刷得就下来了。但他只是哼了一声便咬紧了嘴唇,手中的笔更是从没放开过。

见状李有更是恶劣地舔舔嘴唇,迫不及待地想看这人在他进一步折辱下,挣扎的模样了。

他当然知道张缭跟四目关系匪浅,甚至有不少人传言说这人也是幕后老板之一,但那又怎么样呢?他可是在道上认识不少兄弟,也自认对这一地带的规矩再熟悉不过。今天他弄了这个美人,明天就卷东西去投奔兄弟,到时候就不信四目还能找到他头上来。

于是,此刻不知道四

目藏在暗中的势力远不是他跟区区几个道上混混能抵挡的李有,见脚下美人手指都快被踩断了还倔强地不肯低头,一反刚刚狠厉碾人的模样,轻飘飘地一抬脚,将那印着深深鞋印被踩得青紫,还在微微发抖,勾着笔的手放开,满目怜惜地打量两眼,轻轻踢了一脚:“啧啧啧,瞧瞧这玉似的手,可怜见的~”

说着,他弯下腰,从已经疼到动弹不得的男人手下,将那皱巴巴的本子拿了起来。

然后在张缭焦急的目光中,两手握住用力,“嗤”的一声。

“不!”

伏在地上的男人双眸大张,嘶哑地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便拼尽全力挪动着颤抖的四肢,向着那漫天飘洒的“雪花”爬去。

李有被他崩溃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还在不停地从本子上撕下写满文字的纸页,一张张,慢悠悠地撕成碎片。然后像遛狗一样,不停地将些纸屑撒到张缭的面前,逗着他跌跌撞撞地去追。

张缭扭曲的手指在半空中拼力抬起,抓握,却捉不住几片飘舞的碎纸,只能将两条手臂当做扫帚一样,将地上的纸屑扫作一堆,然后才通红着眼试图将其拼回原状。

此刻他甚至无法进行任何理性的思考,无法去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最高效地威慑这个人停止他的恶行。他满心满眼,都是地上被撕得粉碎的故事,除了将它们恢复原状,他的世界已经空无一物了。

然而,每次不等他将归拢的纸片拼出像样的形状,新的一页便又被撕碎,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面前。

平日里霁月光风,不染纤尘的男人,此刻口中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难听的嚎叫,流着泪如同一条狗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

李有简直从未这么痛快过,这份愉悦他甚至从最顶级的奴身上也从未获得。他洋洋得意地停下手上动作,用穿着锃亮皮鞋的脚轻轻踢了踢男人苍白的侧脸:“求我啊。”

然而,他眼中早已堕入尘埃的人,却并未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忍辱负重地表现出他想象中令人热血沸腾的矛盾而乖顺的模样来。

地上的男人仿佛忽然被他这话惊醒了一样,忽然抬起头。

然后李有看见了一头恨不得将他连骨带皮吞下去的猛兽。

它死死地盯住他,那眼神中嗜血的仇恨光芒,甚至让无所顾忌的李有都不受控制地有些发抖起来。

但转而他便被自己居然会被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吓到的事实,而弄得恼羞成怒了。

于是他也没心情撕书了,索性丢下那半本残破的笔记,重新挥起鞭子,不同于之前有意识地使用技巧或因为心疼这具身子控制力道,这次是泄愤一样,一鞭鞭都甩进肉里去。

他可最懂得怎么弄出最漂亮的血花来。

235相护

满身冷汗的张缭终于控制不住地翻滚起来,因为人痛到极处时,求生本能总是压倒一切的。但早已没了力气的他,怎么躲过那一道道密麻交织,气势如虎的鞭影,不一会儿便被抽成了一个血人。

他的意识渐渐混沌起来,视野晃晃悠悠,身体的知觉也麻木了。

感受不到男人啐在他身上的唾沫,也听不到李有的羞辱和谩骂。

他只是有些后悔。后悔来四目。

虽然当初发现他的糟糕情况,建议他来这里,说能在避免不可逆的身体伤害的情况下,获得他想要的痛觉刺激的老K,也是一片好心,他也非常感激对方替他考虑的这一切。

但他此刻却宁愿自己在家里真的因为一时失手,把自己弄死了。至少相比之下,他的手稿还能完完整整地得到保留。

昏沉中,他感觉一只脚踢了踢他的脑袋:“靠,还没真搞呢,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吧?”

然后天光忽然大亮。

他并未意识到,是因为有人忽然推开了房间的门。

“张缭!”

好像……模模糊糊地又听见了安笙的声音。

张缭从始至终,一直放在左胸口上,不曾挪动过一点的左手,忽然轻轻抽动了一下,拿拇指做出一个爱怜一般的摩挲手势。

他笑着念:“笙笙……”

光影斑驳间,他仿佛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迎着光挡在了他的面前。

与此同时,一段尘封多年的记忆终于被擦亮,但不等他感受到什么,便终于昏厥过去。

——

安笙推开门后,还没等眼睛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便闻到了满室的血腥味。

而后,他便看见了满地染血的碎纸片,和趴在地上被打得不成人形的男人。

一条黑色的皮鞭正被握在施暴者的手中,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下去。

她来不及思考什么,冲涌上头的气血便令她迅速在心中对030下达了指令:“有什么能瞬间提升力气的道具,不论积分多少,用上。”

几乎是发话的同时,安笙便立刻感觉到了筋骨中流淌的热流。她甚至连030兑换后的汇报都没听,便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冲上去,一把扯住了那只挥鞭的手。

但鞭子去势不减,也不是她这个细皮嫩肉,连腿脚功夫都不会,空有蛮力的小姑娘能抵抗的。鞭尾直接扫过她的脖颈,在颈侧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030立刻吱哇乱叫。

但安笙的怒火早已经盖过了疼痛,只是抽了一声,便在男人转身刚刚看清阻拦自己的人,被她的容貌惊得呆愣的瞬间,抬脚狠狠踹了过去。

肌肉虬结的高大男人,被巨大的力道直接踹飞,砰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墙上,甚至连壁灯都被撞得摇晃起来。

男人咕噜噜地从墙上跌下来,砸倒一片家具。但还没等他从懵逼中回过神来,接连而至的踢踹,便如暴风骤雨一般落了下来。

恐怖的力道顺着女孩纤巧的小高跟传递过来,稍稍尖锐的棱角化作利刃,硬生生凿进他结实的骨肉里。

女孩的踢踹毫无章法,她不懂打架,不懂踢哪里让人最疼,也不懂要避开哪里不然容易出事。她只是如一个忽然倒置的沙漏一样,将推开门那一刻积聚过来的磅礴怒意,一股脑地宣泄出来。

猛汉一开始还能挣扎两下,试图反击,但很快便在这种非人的攻击力度下,哎哎痛叫起来,这个刚刚还在狂笑不止的男人终于流起眼泪,连连讨饶。

但安笙并没有停下来,即使脚下已经传来了骨裂之声。

030急得吱吱叫:“契约者,安笙!停手、不,快停脚啊!他的血条已经被你踹掉一半了,再打下去人会死的!”

“别打了啊啊啊,刚刚给你兑换的只是大力,不是强化身体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样的力道,你那比这人脆弱得多的小身板受不住啊!会受伤会受伤啊!”

030见此刻的安笙一反温软的往日形象,满目狠厉,根本劝不住,团团转之下,忽然急中生智,调到旁边了无生息的张缭身边,喵喵叫起来:“契约者!快别打了,看看张缭,他好像要死了!”

要死了当然是假的,他的血条可比那个壮汉长出一大截,只是昏过去而已,但这不妨碍它忽悠安笙。

安笙闻言,果然停了下来。她重重地喘着气,连忙去看一边生死不知的张缭。

在跟030确认了对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她拨打了急救电话。从刚刚的不理智状态出来的安笙,才终于感受到浑身尤其是腿部的酸痛,走一下,更是剧痛无比。

这下该进医院的,说不定要多她一个了。

而忙着去医院的安笙,却并没有注意到自始至终,都跟在她身后的人。

那人从四目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金发碧眼的洋娃娃一样的脸孔上,那双绝不属于孩子的眼睛,正闪烁着灼热诡异的光。

236入骨相思

张缭在病床上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全身的伤口都被处理了,只除了胸前那一处。

他轻轻松了口气。

但他转念又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来不及思索自己是如何得救或为此感到庆幸,便挣扎着下床,要去把自己落在四目的手稿找回来。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听到动静的安笙走了进来。

张缭望见来人,便一下子愣在原地,心里更是咯噔一声,连捂着胸口的手,都抖了一下。

他没什么力气,连床都下不来。

安笙因为身体惊人的恢复能力,此前因为过度揍人而留下的疼痛经过这两天的修养已经好了大半,只有颈间留了一道微微的红痕。

她见人醒了,立刻按铃呼叫了医护。

医生一进门就松了口气:“可算醒了,小伙子你快让我们处理下你胸口那块的伤口。”

他这么说,是因为,即使在张缭的昏迷期间,那人的手也不知道哪里剩的那么多力气,一直死死按在胸口上,扯都扯不开。他们又不敢几人一起上用蛮力拉开,这小伙子浑身都是伤口,多用点力可能就不只是伤上加伤的问题了。

医护们原本想着这人终于醒了,可算能把被挡着的遗留伤口解决了,却见病床上的男人闻言,并没有放下这个僵硬的姿势,反而下意识地看了跟他一起来医院的漂亮小姑娘之后,便哑声道:“有上衣吗?我想穿衣服。”

因为他诡异地维持着那个姿势的原因,此刻他的确是裸着上身的。

护士连忙答应,但说得先处理那块的伤口才行。

却见张缭抿抿唇,侧过头去低声道:“不用了,我不想处理。把衣服给我。”

医护人员当然不答应,但在他们的强硬要求下,男人的态度却似乎更强硬,只是坚持:“我说了不处理。”

他们自然只能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患者家属。

安笙也有些不解地走上前,“伤口不处理怎么行,感染了怎么办?”

但往常对她言听计从的张缭,却在匆忙躲开她担忧的视线之后,一反常态地固执己见:“……不用了。我没关系。”

安笙有些生气,她对这次发生在张缭身上的事所知甚少,也不知道许久不见的张管家什么时候变成了个熊孩子,她伸手想去拉开男人的手臂,“听话点。”

她一双糅杂了各种情绪的水眸将床上还试图躲藏的男人死死锁住,手上并不用力地按住男人僵直的手臂,喊他:“张缭。”

张缭定定与她对视半晌,终于还是率先败下阵来。

医生给张缭处理伤口的时候安笙依言并未留在现场,但在出来后,她却明显感觉到了医生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医生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劝道:“病人的身体并没有伤及内里,好好调养基本不会留下什么问题,只是……只是还是建议家属多关注一下病人的心理状况,可能有必要去精神专科诊治一下。”

安笙再见张缭时,他已经穿上了完整的病号服,伤口也被处理妥帖。

医生的话给她留下了疑虑,但直到快出院,张缭似乎都再没表露出刚醒来时那种执拗的奇怪状态,反而相处起来温雅舒适,谈笑间又恢复了本来模样。

期间还有刚能动便被带到病床前给张缭道歉的李有,他战战兢兢地连看一眼房间里的少女都不敢,一闭上眼便是少女踩着他的太阳穴威胁他道歉的模样。

他痛哭流涕地几乎要吓出尿来,连骂自己畜生不如色胆包天有眼不识泰山,收到少女冷冽的目光后,立刻又补充道不该毁了他的书,郑重地跟他的文字道歉。

张缭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糙汉能说出这样一层话来,而在捕捉到少女在其间的动作后,立刻恍然,心口微微一暖。但转瞬又冷却下来,荒凉一片。

李有道歉回去没两天,据说便失踪了。

至于被老板怎样折磨,又死在了哪个角落里,没人知道。

事情本来就要这样结束了,但安笙却在张缭最后几次在医院换药之后,看见了他偷偷在卫生间将胸口某处的药擦去的场面。

她一把按住惊愣住的男人的手臂,看清他手下那处的惨烈情形之后,双瞳一震。

然后,她便在医生那里拿到了那处详细的伤情报告。

“深可见骨,不,准确说,是真的刻进了骨头里,而且并不浅。”

医生面色沉重道,只说在从病人口中了解到两人的关系并非家属之后,便遵从病人的要求,对具体伤情保密,只能隐晦提醒她一下病人的心理和精神状况。

安笙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在意张缭得多,至少此刻她的怒气不比看见他被打得半死的时候,少多少。

237我是变态

她气冲冲地揪住试图躲避的张缭,指着他胸口刻着的那个始终不曾愈合的“笙”字,口不择言:“你有病吗?还是变态?没事往自己身上刻字玩?”

“这次的事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但这字总跟我有关吧?解释!”

但张缭只是在听到“有病”和“变态”的字眼时,轻轻抖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睫,轻轻开合着惨白的唇瓣,居然应了:“嗯,我是……变态。”

安笙几乎要被他这副乖巧的模样气死了,重点是这个吗?

她要听他解释,但男人却在说出这一句话之后,便沉默下来,任凭她怎么追问,都再不发一言。

他只是扯着衣摆要把那处伤口盖住,讷讷道:“别看。”

他怕她觉得冒犯。

然后安笙好像真觉得冒犯。

名字的主人这次不是用询问或商量的语气,而是直接命令他了:

“把字去了。”

“那是我的名字,我要你把字去了!”

但这句话却好像触到了什么逆鳞一样,一直软和无比的男人,居然大声反驳了:“我不!”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张缭从未在安笙面前,表现出过这样的攻击性。

然后就在安笙反应过来之前,门内的男人忽然把门关上了,将她隔绝在了房门之外。

安笙并未在张缭以往的生活中,发现任何与自虐癖好相关的迹象,他一直是风轻云淡的。哪怕创作上遇到了严重的瓶颈,她总觉得也应该不至于此。

但那皮肉外翻,刻进骨头里的“笙”字,一勾一画,却明明是她曾数次见过的张缭筋骨风流的亲笔。

这字是几乎刻在那根肋骨上的。

要知道,人的骨骼有的比一些普通钢铁还要坚硬,安笙实在无法想象这人是如何将那么多笔画刻进去的。据医生说,恐怕得用最锋利的刀刃,至少磋磨凿刻上百次才可以。

安笙都要骂人了,这人果然病得不轻,谈个恋爱,啊不对,约个炮就把自己弄魔怔了。

他当自己是什么?骨雕工艺品的原料吗?

不仅是作为始作俑者的愧疚心理,安笙有时候在想,她对张缭是真有一份感情在的。只是更多的是依恋。

此刻,隔着一扇门,张缭捂着胸口,苦笑着倚着门滑坐在地。

安笙只听见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两人开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冷战。

她终于懂了褚婪为什么老骂这人“锯嘴葫芦”了,但凡他说一句道歉以外的话,她都不至于气到不想跟他说话。

而只有张缭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次给安笙添了多少麻烦,包括她情感上的负担,包括擅自将她的名字以这么丑陋的方式刻在身上。这些都是他道歉的原因。

几天后感受到身体的明显好转,张缭掏出手机。

他跟褚婪的聊天页面还处在上次,褚婪仿佛自嘲又仿佛嘲讽他一样,发过来的那句:她跟赵刚开房了。

张缭能从他话里读出他当时的异常激烈的情绪。无非是相当长时间以来,褚婪以为只要跟他公平竞争就好,却忽然发现,安笙身边只有他们两个并不是因为对他们有多特别。

她可以为了利益随便爬上任何一个男人的床。

这种行为,无疑是将褚婪一直自以为是的“地位”和“希望”狠狠碾碎,因此当时的褚婪,与其说的嫉妒,不如说是绝望,更妥帖些。

张缭对人情人性向来敏感,也看得通透。但他当时已经选择离开,所以也只是劝褚婪不要冲动之下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而他和褚婪,本就是完全不同的。

褚婪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脾气,闹到天崩地裂不可收场,然后勇敢承担自己造成的后果。

而张缭不可以。

他不可以吃醋嫉妒,不可以有占有欲,不可以争抢,不可以怨恨。

他第一次因为安笙和褚婪的关系而溃烂的那天,恨的其实不是安笙,而是这个不自量力,对她产生了独占欲的自己罢了。

人在陷入爱情中时总是容易卑微,张缭相信就算是如褚婪那样自信张扬的人,也一定因为安笙而懦弱自惭过。

但张缭不是因为爱情。

他一直是这样一个卑微的人,从那个男人,临死前说出那句话的那天起。

而这段在童年时期被确诊丢失了的当天的记忆,在那间四目的昏暗调服室内,在被娇小的少女毅然决然地挡在身前时,再次苏醒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又加速起来。

火热的、自欺欺人的妄想,在他脑海中蒸腾发酵,熏得他昏昏欲醉,双颊都泛起一点红晕来。

要按住肋骨上的伤口,才能稍稍冷静一点。

她也是爱着他的啊。

238庆祝宴

张缭敲字过去,询问褚婪与安笙的近况。

很快,那边便兴高采烈地回复了,非常嘚瑟地用了“我现在可是小安笙的后宫之一了”这样一般人绝对说不出口的奇怪的话。

张缭愣了一下。

然后某人开始炫耀他告白那天的浪漫场面,不时还要刺激情敌几句。

而他的情敌大外甥的回复却是:“那很好。”

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接着:

“你们好好的。”

“收敛点脾气,别因为吃醋再跟她置气。”

“她喜欢吃的东西很多都不怎么健康,你管着点,最好是学学做饭,总吃外面的对身体不好。”

接着,居然开始传授安笙在生活尤其是饮食上的一些习惯和喜好。

这方面,褚婪自然也留意过一些,但远没有张缭这个跟安笙一度朝夕相处且比起他的大大咧咧性格要细心敏感许多的人,了解的多。

于是,褚婪一边在那头两眼放光疯狂保存做笔记,一边又觉得情敌不对劲。

张缭写下结语:“照顾好她。”

褚婪:???

褚婪:“你别这样,我害怕!”

褚婪:瑟瑟发抖.jpg

但张缭自认该说的都说了,便没再回复。

出院这天,张缭和安笙之间的气氛,依然是肉眼可见的微妙,寂静到令人窒息。

安笙又瞅了一眼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的男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张缭。”

男人面带微笑地回过头去,还没看清什么,一个“嗯?”字,便被少女炙热的双唇堵了回去。

安笙除了在褚婪面前辣一点,其余时候在男女关系中扮演的角色一般都是被动的、弱势的,十分具有迷惑性。而这次,她一只小手握着男人的病服领口,小舌撬开男人削薄的唇,钻进去便进攻性十足的扫荡挑逗起来。

两人口中的津液疯狂分泌,唇舌交缠,难舍难分。磨蹭间滋生的细微电流,让这对上一刻还处在单方面冷战中的男女,忽然坠入热恋的漩涡一样,疯狂渴求着彼此,不舍得离开对方一分一毫。

张缭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从僵硬,慢慢情不自禁地落到少女的后腰上。而安笙的手,也从下摆钻进了男人的宽松病服里,避开那些伤口,轻轻抚摸着男人薄薄的腹部肌肉。

轻哼声和水声,在空气中黏腻地拉扯。直到将男人的双唇吮得通红透亮,连脸颊上也泛起几分红晕,安笙才保持着居高临下扯着对方衣领的姿势,轻轻将对方的唇放开。

她眷恋无比地继续在男人的唇瓣上磨蹭几下,游移的手指轻轻落在那个字的周边,吐气如兰的诱哄道:“乖~”

“我们不要它了好不好?你看,我就在这里,你亲得到,摸得着的地方,还留着这个名字做什么?”

“要不要搬回来住?家里现在只有粥粥了,你要嫌闹,我就把她安排到别处去,好不好?”

少女柔软的带着香气的手指,轻轻勾动着男人鬓角长长了一些的淡色软发,甜着嗓子哄人。

没错,硬的不行来软的。安笙已经决定无论用什么办法,先把人安抚住,再之后找个机会把人弄到心理医生那里去,必须把张缭的隐患给他解决了。

人和人的羁绊有时候是很奇妙的、难以定性的东西。比如她对张缭,如果他好好的,那她可以当他是陌生人,任他来去。但如果他天天想着搞事,安笙必然不能放下心来。

“好不好嘛?我可是活的哎,你还要这个死物做什么?”安笙拖长了声音娇嗔,却并没有立刻收到预想中的回答。

于是她转变策略,改口央求起来:“我都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哥哥不在身边,我现在天天只能点外卖,你都不管我了……”说着更委屈了,小泪珠眼看就要掉下来。

张缭终于说了声:“好。”

回到家以后,张缭一反常态地并没有对安小吃货毫无节制的点餐要求加以干涉,几乎是她要什么便做什么,连平常安笙怎么求都求不来几次的高油高辣的垃圾食品,都放开了。

安笙当然乐坏了,两人亲亲热热,席间只感觉原来的张缭又回来了,她对张缭情况的忧心程度也迅速下降。

看,这不是很好嘛,大概就是写作瓶颈引发的焦虑抑郁之类的,有她陪着,应该问题不大。

粥粥也有幸蹭了一顿大餐,只是用餐时看向两人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但大半心思在张缭身上,小半在忙着啃鸡腿的安笙,并未察觉。

她只以为这顿过于丰盛的午餐,只是张缭为庆祝两人重聚。

但直到午睡醒来,家里遍寻不到张缭踪迹的时候,安笙才知道:

这场宴席,不是庆贺,而是告别。

而他答应她的那个“好”字,也从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应了她再给她做一次菜而已。

239遗忘

张缭给安笙留下的东西,唯有桌上压在酸奶下的一张纸条。

“我去看心理医生了,所以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酸奶记得喝,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容易消化不良。”

很平淡的嘱咐,安笙往日里习以为常地听过无数次。仿佛这次这个写纸条的人,也会一如既往地在晚饭时间,拎着一袋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蔬菜走进门来,然后一边挽袖子一边无奈地接住忽然跳进他怀里的女孩,围上围裙走进厨房里去。

安笙忽然意识到,她居然相当少看到作为一个作家或者导演的张缭。似乎迈进这个家门里的男人,一直扮演的角色,跟保姆别无二致。

鱼不知道自己在水里。

直到搁浅。

——

而张缭,至少在一点上,并没有欺骗安笙。

他确实是去找心理医生去了。这位医生在多年之前,就断定他的分离障碍有相当大的复发风险。

当年他曾意识到自己丧失了近段时间的记忆,并为此去找过心理医生。在了解了他的成长经历和近期情况之后,医生将他的情况确诊为分离性遗忘。

患者往往忘记近段时间的记忆,而这种遗忘并非器质性的,往往与创伤有关。

而经过调查,那段时间张缭附近有人跳楼自杀,医生分析,可能是跟他的童年创伤有关,因此,才连带着丢失了部分记忆。

所幸当时丢失的一点记忆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而且从此再也没复发过。但医生在得知他同样缺失了童年时期父亲去世前后的记忆时,非常严肃地叮嘱他要时刻关注自己的记忆情况,且一旦恢复了童年的那段记忆,一定要及时告诉他。

而张缭之所以如此郑重对待,听话的在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便来告知医生,实在是因为,最近出现了一些十分不妙的征兆。

比如有时他提笔写作时,手指偶尔会短暂性地陷入木僵的无法活动的状态。据医生说,也是分离障碍的一种表现。

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所以,能留给他写完故事的时间,也许已经不多了。

从医生那里出来之后,张缭决定做一个不遵医嘱的糟糕病人。

医生建议他最近不要独处,最好跟家人在一起。在了解到他恢复童年记忆的契机是安笙时,更是建议他直接跟安笙住到一起。

据说这样不光可以预防可能出现的更严重的分离症状,也是疗愈的最佳选择。毕竟这病药物治疗只是辅助,关键还是心理疗法。

但张缭怎么会去找安笙呢?

早在那个雨天,在车外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变化的时候,他便已经起了离开她的念头了。

此后,恬不知耻地索求和拉扯,一次就够了。

张缭捂住左胸下方的刻字,轻轻笑起来。

他描摹一下那鲜血淋漓的笔画,便跟安笙接吻一次。

女孩拽着他吻上来,他心跳得从来没那么快过。

笙笙是多么可爱一个小姑娘,善良到愿意用亲吻去安抚一只流浪猫。

但她说的是不对的。

那个活着的安笙,和他的“安笙”,是不一样的。

活着的那个,从来不属于他。而这个“安笙”,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谁也不能将他们分离开去。他永远不会像恐惧安笙一样,恐惧他的“安笙”。

“安笙”是他的。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他将它带进坟墓里去。

……

张缭甚至都没走回自己的家,医生口中多次预言过的“更严重的症状”,便出现了。

漫游。

一旦出现分离性漫游的症状,一般人都会觉得,这个人比起有点心理障碍的普通人,更接近一个精神病患者了。

毕竟,一个丢失了记忆和原有身份离家出走,以幻想中的新身份出现,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的人,实在不像个正常人。

张缭茫然地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远处塔楼上的数字时钟,告诉他现在应该是学校的上课时间。但他好像有点想不起来自己的学校怎么走了。

前方的绿灯亮了,他下意识地要跟随人群穿过马路。

胸口下方忽然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

走到僻静处的张缭,将上衣撩起来,低头看见了一个“笙”字。

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地想摸摸它,心头觉得欢喜。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好像有点问题了,大概是之前他自己刻下来,用来在这种情况下提醒自己的东西吧。

虽然脑袋木木的,思维也有些迟缓。但张缭还是能进行一些简单思考的。

在被行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之后,还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作为学生的他,是想不到自己有手机的。

他坚持以为“笙”字一定是某种提醒,很可能就是学校的名字。

于是他问了几个路人,这里有哪所中学名字里含有“笙”字的。

还真有一个。

张缭礼貌道谢,顺着问好的路而去。

241联系方式

安笙为了试探,在小布谷问及她想跟男性还是女性角色结婚时,表示自己更喜欢男孩子。

而小布谷居然真的就因为她这一句话,毫不犹豫地用道具变了性。男性形象跟迟融本人居然有几分相似。

而安笙最惊讶的一点在于,这个沉迷美少女换装的狗直男,居然真的舍得他那个养了好多年,时装几乎全收录的萝莉号。

而在安笙把头发染成漂亮的少女浅棕色之后,她感觉到迟融对自己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更好了。

时装一箱箱地送,迟融上线时间似乎也越来越长。至少安笙每次在的时候,对方几乎从没离开她旁边过。

而根据小布谷的角色动作,安笙判断对方十分钟里有九分钟,在给她疯狂截图。

……

安笙不知道的是,对面这个男人已经相当克制了。他现在摆脱了刺瞎眼的彩虹发的屏蔽,看小奶朵真的是哪哪都好,连角色千篇一律的脚尖的弧度,都能在他眼里开出花来。

迟融只恨没早点遇到她,不然就能看到女儿穿很多绝版时装的样子了。

爱屋及乌,从颜控出发的迟融很快迷上了女儿甜糯糯的小嗓音,天天绞尽脑汁想的都是怎么哄着女儿多说几句话。

最好叫一声“爸爸”。

斯哈斯哈。

他当初怎么就没注意到女儿的绝美颜值和嗓音呢?都怪那头奇奇怪怪的头发。

迟融并不知道,他眼中的奇奇怪怪在大多数玩家看来都是相当惊艳的,像他这样,因为发色就一叶障目的,才是真的奇奇怪怪独一份。

自古直男最闷骚,即使迟融的脑内剧场已经快进到现实中的女儿坐在自己腿上乖巧地啃小熊饼干了,但讷于言语的他,甚至连要个微信都不知道怎么搞。

好在还有好基友一剑惊鸿给他支招。

在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直球之后,迟融顺利要到了亲亲女儿的微信。

从此甜甜的“早安”“晚安”语音,一天都少不了。

而彗星娱乐的打工人们,也发现早晚期间,BOSS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那张冰块脸看谁都似乎带着点……“和蔼”的味道。

好感度在涨到预定数值之后,安笙在教室里给迟融发了一张自拍过去。

女孩嫩生生的小手里握着一个分不清是什么小动物的粉色羊毛毡,摆在穿着带可爱木耳边的奶黄色短裙的纤细双腿上。

穿着同色系短袜和可爱圆头小皮鞋的脚远远的延伸到观者的另一方,在桌洞下的阴影里稍稍显得模糊,却一眼能看清那饱满可爱的小腿曲线和细腻如奶冻一样的皮肤。

小奶朵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雪白小奶猫的背影。

小奶朵:看我戳的羊毛毡!

两人在微信上偶尔也会聊一些日常爱好,安笙从中了解到,迟融这人除了玩换装游戏和收购甜品之外,居然还是个手工爱好者。

虽然作为大忙人迟融一般没什么时间动手,但棉花娃娃和羊毛毡这一类软萌可爱的小物,做得相当不错。

于是便有了今天小奶朵的尝试。创造共同话题罢了。

这是迟融第一次收到女儿发来的现实照片,虽然照片主角是羊毛毡,但他还是从女孩展露的一部分身体上,读出了令他“嘿嘿嘿~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的气质。

迟融将照片保存复制加密备份一系列操作完成后,敲字回复。

迟融内心:朵朵做的小兔子真可爱!跟朵朵一样可爱!

落到输入框里,却变成了:

迟:兔子?

迟:做得不错。

迟融面上不显,内心小人早已经捂胸口吐血三升而亡。

啊!女儿连戳羊毛毡这种爱好都萌化了!

丝毫没有联系到有同样爱好的自己身上来。

小奶朵:QAQ

小奶朵:我戳的明明是小绵羊……

小奶朵:哭泣猫猫头.jpg

迟融立刻又仔细看了眼,但还是没从那两撮歪歪扭扭一飞冲天的毛毛上,看出任何羊角的痕迹来。其实说兔子也是有点勉强的。

但女儿这么可爱,当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迟融内心:是我看错了,这只小绵羊戳得太活灵活现了!

朵朵是第一次做吗?也太厉害了吧!

乖,朵朵不哭~

然后落到发送的消息上,又变成了:

迟:嗯,挺好的。

安笙其实觉得迟融的转变速度和态度,一直有些扑朔迷离。比如忽然一改冷漠态度光速求婚,比如每次她发消息他都秒回,好像就守着手机似的,但每次又都是干巴巴几个字。

不是“不错”,就是“挺好”。

但高达七八十的好感度摆在那里,做不了假。

于是小奶朵“侍宠生娇”,揪着他“冷淡”这一点发了一通脾气。迟融也在向好基友取经之后,说话时稍微多了几个字。两人的亲密度更是一路蹿升。

242人不如猫

彗星娱乐办公楼顶层的李秘书有一个执念,那就是见一见自家迟总的那位传说中的“外甥女”。

至于这个奇怪执念形成的原因,就全要赖自己老板。明明平时忙起来脚不沾地,却一定要每天抽出一个时间,跟打卡一样亲自去一家蛋糕店买蛋糕,提回来之后,就把每天不重样的精致可爱的小糕点就那么大喇喇摆在办公桌上。

天知道他每次近距离闻到那香甜的味道,都差点忍不住口水。真不知道总裁是怎么守着这么堆东西淡定工作的。

直到当时刚来彗星没多久的他,有次实在忍不住问了句,才从冷面BOSS口中得知,对方有一个可爱的小外甥女,有时候会来公司玩。这些甜点都是给她准备的,或者给她带回家去。

李秘书信以为然。

然后,今天的他已经在彗星娱乐工作两年零七个月了,就从没看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小小姐的影子。

每次都是总裁空手出公司,满当当回来,甜点被拆开在桌子上摆大半天,然后又被完完整整打包带出去。

李秘书虽然不懂,但对总裁的毅力和对小外甥女的疼爱之心表示由衷敬佩。

不过李秘书倒是因为好奇(被馋坏了),跟着总裁发现了那家店的宝藏之处。口味当然绝绝子,最重要的是那家的糕点师傅似乎天天脑洞用不完,每天都会推出限量的全新造型的甜品,而且各个可可爱爱,是李秘书随便带回家就会收获到女朋友的鸡叫的那种程度。

然而天真的、依旧期待着见到传说中的小小姐的李秘书并不知道,什么“外甥女”,都是迟融这个狗直男用来遮掩自己的小癖好的借口罢了。

毕竟如果被人知道堂堂霸总最爱小熊饼干和兔子蛋糕,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没人怀疑迟总说出的话。因为他那张冷到面瘫的资本主义剥削脸,实在是太能唬人了。

而迟总,在得知自己游戏里的“女儿”居然也是本市人之后,立刻想到了跟可可爱爱的女儿必须绝配的那家的小蛋糕,产生了要到女儿地址好给女儿寄各种小礼物的想法。

卑微迟爸兴奋搓手:他只是想要一张女儿跟小浣熊水果挞的合照罢了。

对!还可以寄小裙子过去!

然后微信界面里便出现了如下对话:

迟:地址。

迟:喜欢吃蛋糕吗?

安笙最近因为迟融卡住的好感度有些不爽,故意等了一会儿才回复:

小奶朵:猫猫呆住.jpg

小奶朵:迟哥哥是要给我寄东西吗?

迟:嗯。

小奶朵:可是、可是……

迟:?

小奶朵:可是迟哥哥之前不是还跟我说,像游戏里我们第一天认识时遇到的“带飞躺好”那样的怪蜀黍在现实中还有很多,除非认识很久特别熟悉的人之外,一律不要暴露自己的信息的吗?

小奶朵:迟哥哥,我们好像才认识……唔,一个多月哎?

安笙后一句是用语音发的,嗓音软软,透着困惑,即使是拒绝,从她口中说出来也半点不让人不悦。

看迟融此刻控制不住一遍遍点开语音条,反复聆听的行为就知道了。

成功坑掉自己的迟融只能内心面条泪,遗憾之下只好每天睹物思人。看到办公桌上摆放的小甜品,就想到自己不知何时才能真见到的女儿。

顿时觉得甜品都没那么香了。

嗯,只有下班后上游戏给女儿买买买才能抚慰一下这颗破碎的心了。商城里新出的小鹿发箍就不错,耳朵还会自己动,嘿嘿。

而又接收到零星几点好感度的安笙,此刻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之前拒绝给地址当然是她故意的,这么粗暴直接的变相面基还有什么意思?关键是,根据安笙的分析,在线上靠她游戏里卖萌和不时在微信上发点暖心语音和不露脸照片能提升的好感度,到这里应该就几乎封顶了。接下来,她打算从线下入手。

于是,她便出现在了迟融钟爱的这家甜品店——旁边的咖啡店里,负责手磨咖啡和拉花的一系列工作。

而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迟融确实会在买甜品的时候,偶尔顺手到隔壁打包一两杯咖啡。

“很可爱。”

磁性低缓的男性嗓音在耳边响起,因为这成熟的声线给人的感觉太过酥麻,甚至让安笙有一种对方口中的热气喷吐在了自己耳朵上的错觉。

小姑娘惊讶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与男人轮廓深刻的严肃面孔并不相称的一双犹带着笑意的眼。

手上正忙着给咖啡拉花的小姑娘,立刻红了一张脸,愣愣地看了英俊男人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偏过头去。与此同时,她手上也一抖,刚刚画好的胖橘就这么被切成了两半。

“啊,你是?”安笙一副认出了男人是谁却又不敢确认的模样。

但男人却并未对此有什么反应。他眼中之前如同注视着心爱之人,令人脸红心跳的温柔笑意,在看清那拉花被毁的一瞬间,便尽数退去。

然后安笙才发现,男人那双眼睛并非与脸不相称,反而比那张锋芒尽显的面庞还要锋利数倍。一旦对视,便如同遇见了暗夜狩猎的头狼。它敏锐而残酷,伺机着随时发动对猎物的致命一击。

很显然,他一开始夸赞“很可爱”的对象,并不是她。

人不如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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