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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婆罗西亚已改为了君主立宪制,但存续着许多荷兰殖民者留下的习俗与法律条款,允许同性结婚,且翡兰所在的西婆罗洲上居住的华侨们祖籍大多都是来自广州一带的客家人,因而粤剧得以在这块异国的土地一直盛兴不衰,包戏子娶男妾的并不鲜见,但我知道,本性高傲,一心追逐艺术的阿爸将此视为莫大的耻辱。

从嫁入薄家后,他就再也不唱戏了。

哪怕薄隆昌把专门为他定做的华美戏服堆满了他居住的西苑,他也没有再开过一次口,就像被捕捉囚于笼中的夜莺,只会泣血,不会歌唱。

这因此触怒了薄隆昌,他是个近乎病态的控制狂,不能容忍捏在手心里的夜莺竟然敢不任由他摆弄。他会对阿爸施暴,还是幼童的我无能为力,而就是在阿爸嫁入薄家后的那个月末,在他又一次抗拒薄隆昌留宿时,薄隆昌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按在梳妆台上威胁他,如果阿爸再这样,便要让我来替代。

他醉醺醺地夸我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不会比阿爸差,还说给我冠上了薄姓,让我从此叫“薄知惑”,哪怕我根本没有入薄家族谱的资格,我也被打上了薄家的烙印,生是薄家奴,死是薄家鬼,和阿爸一样是他的所有物。

我清晰地记得阿爸恐慌的神情,他嫁入薄家后第一次,主动接纳了薄隆昌的留宿,将我从西苑里赶了出去。

可我那时还不知,躲在西苑里,我尚且能偷得一时安宁,踏出西苑,我在薄家就沦为了一只无所遁形的.....猎物。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晚上遇到了薄翊川,叫了他一声哥哥,意外地扭转了我的命运,我根本没可能在这个“家”生存下去。

烟雾缭绕间,有零星荧火虫飞过我的眼前。

火萤虫,唧唧虫,屎背尾,吊灯笼。

儿时阿爸用客家话唱的歌谣就回荡在耳畔,我伸出手去,试图捕获这些小东西。十五年前的那个傍晚,我便是追逐着它们,却误闯入薄氏庄园里那个迷宫般的大花园,被薄家少爷们逮住。

在阿爸过门时,除了薄隆昌与几个家仆,没有其他薄家人在场,更没有宾客,整场婚礼仿佛只是薄隆昌用来自娱自乐的节目。薄家的少爷们对这个节目抱着什么看法,我起先不得而知,可当我被他们追逐着,推进那长满睡莲的湖里的一刻,便明白了过来。

时至今日我也忘不了初次溺水的感受,脚底全是淤泥,我踩不到底,整个人不停往下陷,在这供花朵生长的沃土就要成为我的坟墓前,一根拴着绳子的树枝如钓鱼竿似的伸过来逗弄我。我拼了命的抓住,游到岸边,便被绳索套住了脖子。

而他们也不过是三个和我年岁相仿的男孩,最年长的便是带头推我下水的罪魁祸首,生着一双形状柔和的睡凤眼,眼角生有一颗泪痣,看起来纯良又清俊,贾宝玉一样,笑起来却很坏,后来我知道他就是薄秀臣——是薄隆昌的二姨太所生的薄家三少,另外两个,则是薄家二爷和四爷的儿子,是他的堂兄弟。

薄秀臣拴住我的脖子,饶有兴味的端详着我的脸,就像观察着一只误撞进他们捕兽笼的奇珍异兽。在被荷兰殖民政府统治过的婆罗西亚,和我一样的混血儿并不稀有,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打量我,直到他问我,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回答,我是男孩,可他们哄笑起来,说要看一看我是不是在撒谎,是不是长着和他们一样的雀儿。

他们将我拖到岸上,扒我的衣服,我拼命挣扎,和他们扭打在一起,可我还年幼,又哪里敌得过三个年长于我的男孩的力气?挣扎间我尖叫着抓破了薄秀臣的眼角,被他一脚踹翻,踩在地上,另外两个男孩按着我的四肢,将我扒得寸缕不着,确认了我真是男孩,他们又哄笑着,将我抬起来,抛进了湖里。

而后他们蹲在湖边,逼我将睡莲采下,别到耳上,要我这戏子之子也唱一支小曲给他们听,否则就不让我上岸。

我从小就比一般同龄人早慧,以前常被大人们夸鬼灵精,可光着身被逼到那样的境地,除了照做也不知怎么办,便是在这无助至极的时刻,突然在哄笑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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