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还是外强中乾?(1 / 2)
第147章 还是……外强中乾?
「无休止的徭役和战争,损害的是所有依附于土地丶依赖于安稳环境的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
「当这个支撑隋朝政权的核心集团意识到,这位皇帝不再代表他们的利益,反而成为他们利益的最大威胁时,他们的选择,便不再是维护这个王朝,而是……」
「抛弃它,甚至……推翻它,换一个更能代表他们利益的代理人。」
李承乾感到一阵口乾舌燥,他声音沙哑地问。
「所以……所谓的天下皆反,瓦岗丶窦建德等辈,或许只是疥癣之疾。真正的致命一击,是来自……内部?」
「正是!」李逸尘重重说道。
「殿下不妨细思,最终奠定我大唐基业者,高祖,以及朝中诸多勋贵,裴寂丶刘弘基丶长孙无忌……他们出身何处?」
「他们之前,又在何处任职?」
关陇!依旧是关陇!
他的皇祖父,唐国公李渊,本身就是关陇集团的顶级门阀之一!
太原起兵,得到的是关陇旧部的广泛响应!
「原来……原来如此!」
李承乾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炀帝不是败给了草寇,他是败给了……他自已赖以生存的根基!当他试图动摇这个根基时,这个根基便……结果了他!」
他心中并无半分对隋炀帝的同情,反而更加警惕。
一个帝王若连自己的根基都驾驭不住,甚至亲手将其推向对立面,何其愚蠢!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所谓的皇权,并非孤立地悬于九天之上。
它需要强大的武力作为锋刃,需要庞大的官僚系统作为骨架,更需要一个或多个核心利益集团作为其扎根的土壤。
隋炀帝的悲剧在于,他看到了土壤的板结与弊端,想要犁庭扫穴,重新耕耘,却用力过猛。
不仅没能培养出新的沃土,反而彻底破坏了旧的根基,最终导致皇权的大厦轰然倒塌。
而他的父皇,正是深刻洞察了这一点,在隋末乱局中,巧妙地整合了关陇集团的力量,并适时吸纳山东丶江南士人,才最终奠定了大唐的基业。
「学生……学生似乎有些明白了。治国,并非简单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其下……有其运行的规则,有其力量的博弈。」
李承乾喃喃道,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探究的光芒,看向李逸尘。
「先生,依此说来,本朝所修《隋书纪传》,对其评价是否……是否因其败亡之故,多有贬损?」
若其成功,史笔是否会截然不同?
李逸尘闻言,却缓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冷峻。
「殿下,此言差矣!」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隋炀帝杨广之恶名,绝非仅仅源于胜利者的污蔑或世人的误解。」
「其口碑败坏,乃是名副其实,咎由自取!其个人之失德失政,是导致帝国急速崩塌最直接丶最无法推卸的原因!」
李承乾微微点头,这正是他心中所想,追问道:「他难道……一无是处?」
「臣并非言其一无是处。」
李逸尘目光如炬,直视李承乾,仿佛要将他脑海中那点危险的「同情」彻底烧灼乾净。
「炀帝之聪颖丶博学丶魄力,乃至其沟通南北丶混一舆图之志,确非常人所能及。」
「然,这些功绩,与其所带来的巨大灾难相比,微不足道,且其推行手段之酷烈,更是将些许善政化为了滔天恶果。」。
「臣试为殿下总结,炀帝个人之致命失败,至少有五!」
「其一,好大喜功,不计成本,耗尽民力!」
李逸尘伸出一根手指,语气沉重。
「营建东都洛阳,十个月而成,役使民夫数百万,死者十之四五!」
「开凿运河,贯通南北,然徵发丁壮数百万,男丁不足,役及妇人!役丁死者什四五,史笔斑斑,岂是虚言?」
「陛下亦常以炀帝为鉴,言『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炀帝之行,便是亲手掘断了载舟之水!」
李承乾脑海中浮现出尸骸填塞沟壑丶妇孺泣别家园的惨状,对比山东灾民之困苦,心中对隋炀帝的厌恶更深。
「其二,穷兵黩武,三征高句丽而不恤士卒!」
第二根手指伸出。
「若说首次征讨尚有战略考量,其后两次,多少带有愎谏逞强丶一意孤行之意!」
「动员兵力逾百万,民夫倍之,结果呢?一败于萨水,三十万五千陆军仅两千七百人逃回!」
「二征丶三征,或无功而返,或因内乱而止。每一次徵发,都是对河北丶山东等地民生的一次毁灭性摧残!」
「殿下在山东所见,不过是蝗灾之后的凋敝,而当时炀帝治下,却是人祸甚于天灾,千里无鸡鸣!」
李逸尘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其三,骄奢淫逸,巡游无度!」
说着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龙舟南巡江都,舳舻相接二百馀里,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食,极水陆珍奇!」
「食不完者,掘地埋之!为造龙舟丶仪仗,民间『役丁工匠死者十之三四』!他追求的不是帝王的威仪,而是极致的个人享乐与排场,将民脂民膏视若尘土!」
「其四,拒谏饰非,亲小人远贤臣!」
李逸尘伸出了第四根手指。
「高熲丶贺若弼,开国元勋,社稷重臣,只因谏言,便遭诛杀!虞世基丶裴蕴等佞臣,揣摩上意,隐瞒灾情丶民变,致使炀帝耳聋目瞎,居于深宫,犹自谓天下太平!」
「一个听不见真实声音的皇帝,如何能不走向毁灭?」
「其五,心性猜忌,刻薄寡恩!」
最后一根手指伸出,李逸尘的语气带着警示。
「对待臣下如此,对待骨肉亦如此!其皇位如何得来,殿下当知晓。上位后,对其弟丶其侄,多有防范迫害。如此心性,岂能令臣下归心?」
「岂能不让拥戴者心寒?最终众叛亲离,身死国灭,岂是偶然?」
一番话,如疾风骤雨,将隋炀帝光鲜外表下的腐朽与残酷剥露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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