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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贞观裕国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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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贞观裕国券

三天后。

两仪殿内,檀香袅袅。

殿中的气氛却因为朝廷要发放债券筹集钱粮而稍显凝重。

今日并非大朝,与会者皆是三省长官丶六部首脑及几位核心的宰辅之臣,算是一次决定要务的小范围议政。

太子李承乾坐在御阶下左侧的特设座位上,背脊挺得笔直,右脚因足疾微微偏向一侧,双手拢在袖中。

他的目光低垂,思绪纷飞。

就在昨日,经由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皇帝最终用印,一份加盖着朝廷大印,宣告发行五十万贯「贞观裕国券」的敕令,即将颁布。

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与往日审议重大国策时的反覆斟酌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五十万贯「官债」,名义上是为了充实国库,以备边防丶水利等不时之需。

票面印制虽也讲究,但无论是用纸的厚实丶雕版的精细丶防伪的复杂程度,都远逊于东宫之前为西州和山东事发行的债券。

然而,它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大唐朝廷,是皇帝李世民的权威,其信用背书,在这些朝廷大臣看来,远比东宫更为厚重。

可李承乾感觉到隐隐的不安。

他担忧的并不是因为这债券会给东宫发行的债券形成压力。

他听过李逸尘深度分析过债券的使用方式。

知道这东西泛滥会非常危险。

他曾连夜草就奏疏,恳切陈词,以市面债券流通现状丶民间蓄财有限作为说明,痛陈朝廷骤然发行如此巨量债券,恐超出吸纳之能,一旦信用有瑕,或偿付出现预期困难,必将引发灾难。

到时朝廷威信受损,会达到无法挽回的局面。

他的奏疏清晨便已送入两仪殿,但此刻,他坐在殿中,却感受不到一点其奏疏被重视的迹象。

父皇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而几位重臣……他眼角馀光扫过面无表情的长孙无忌,闭目养神的房玄龄,还有眼神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某些官员,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众卿,」李世民终于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声音平稳无波。

「贞观裕国券即将发行天下。此番发行,意在缓国库一时之急,亦是为后续边备丶工事预作绸缪。诸卿可有未尽之言,或施行之细则,可在此一并议定。」

话音刚落,民部尚书唐俭便率先出列,他掌管国家财政,对此事最为热心。

他躬身道:「陛下圣明。去岁用兵薛延陀,虽大获全胜,然军费耗损颇巨。今岁各地上报需修缮之水利丶官道不下数十处,皆需钱粮。发行裕国券,实为开源良策,可解燃眉之急。臣已督责民部,加紧印制,不日便可于两京及诸道州府同步发行,定能迅速募集所需。」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那五十万贯钱已唾手可得。

李承乾的眉头狠狠一跳,他忍不住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乾涩。

「唐尚书,五十万贯并非小数目。东宫前番发行债券,虽亦得民间响应,然其数远不及此,且有其特定用途。」

「如今朝廷骤然发行如此巨量,用途又较为宽泛,民间蓄财有数,恐……恐难以尽数吸纳,若生滞涩,反为不美。」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客观冷静。

唐俭还未回答,一旁的中书侍郎岑文本却轻笑一声,出列道:「太子殿下多虑了。东宫债券能行,乃因殿下信用卓着,筹划得宜。然我大唐朝廷,陛下君临天下,威加海内,四海升平,万民归心。」

「朝廷之信用,莫说五十万贯,便是百万贯,以陛下之天威,天下富民商贾,亦当踊跃输诚,岂有滞涩之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更隐隐将购买债券拔高到对皇帝丶对朝廷「输诚」的政治高度。

李承乾心中一沉,他知道岑文本素与魏王李泰亲近,此言看似推崇朝廷,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打压东宫此前债券成功的意义。

并将他的担忧曲解为对朝廷信用的质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目光转向御座上的李世民。

「父皇,儿臣并非质疑朝廷信用。然债券之事,自有其规律。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市面流通之资财总量有限,骤然投入过多债券,如同往池塘中过量注水,恐引发水漫堤岸之患。」

「儿臣是担心,若债券价格波动,或兑付时稍有拖延,损伤的乃是朝廷颜面和天下百姓对朝廷的信任。」

他试图用更形象的比喻来说明其中的风险。

这时,一直沉默的长孙无忌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

「太子殿下体恤民情,顾虑周全,臣等欣慰。」

他先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

「然殿下或许过于谨慎了。我大唐贞观以来,风调雨顺,仓廪渐丰,民间殷实者众。」

「前番东宫债券流通市面,颇受追捧,甚至溢价交易,足见民间资金充裕,渴求稳妥之增值门路。」

「朝廷此番发行裕国券,年息定得合理,偿还期限明确,更有大唐国运作为担保,依老臣看,非但不会滞涩,恐怕还会供不应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承乾略显苍白的脸,继续道:「至于殿下所忧价格波动丶兑付延迟之事……」

「陛下乃千古明君,朝廷亦非前隋昏聩之政,岂会自毁长城?」

「届时国库收入,自然优先保障债券兑付,此节无需过虑。」

「当下之急,乃是尽快募集钱粮,巩固边防,兴修水利,此方是社稷根本。若因噎废食,徒耗时机,反为不智。」

长孙无忌的话,让李承乾的担忧变成了杞人忧天。

他搬出了「国运担保」,指出了「民间资金充裕」的「事实」,更将李承乾的担忧定性为「过于谨慎」甚至「因噎废食」。

这番言论,既迎合了皇帝急于解决财政问题的心态,也符合大多数朝臣认为朝廷权威至高无上的认知。

李承乾感到一阵无力。

他知道,舅父这番话,几乎代表了在场绝大多数重臣的想法。

他们看到了东宫债券的成功,只看到了其敛财之便,却未能,或不愿去深究其下隐藏的经济规律和风险。

在他们看来,凭藉朝廷的无上权威,足以碾压一切潜在问题。

房玄龄此时也睁开眼,缓缓补充道:「辅机所言甚是。太子殿下之虑,可记为日后施行中需谨慎防范之处。」

「然当前国事所需,发行裕国券确为可行之策。老夫以为,可先按此数额发行,若果真如殿下所忧,出现吸纳不及之状,再行调整亦不为迟。」

房玄龄的话更像是一种折中和安抚,看似采纳了太子的部分意见,实则还是支持了立即发行的主张。

李承乾显得无奈,李逸尘说过信用的崩塌,往往只在瞬息之间,岂是事后可以轻易「调整」的?

李承乾看着满殿几乎一边倒的赞同之声,看着御座上沉默不语,显然已被说服的父皇,他知道,自己那份奏疏,以及此刻的力争,都已是徒劳。

他还能说什麽?

难道要指着这些重臣的鼻子,说他们不懂信用,不识风险?

难道要强硬地坚持己见,被扣上「阻碍国策」丶「不顾大局」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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