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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5章 未闻杀人,只见诛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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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搅吧,搅吧,越搅越乱。」戚继光听闻,也是摇头,风力舆论场,确实需要泼妇战法,要对着敌方痫的地方猛踹。

比如倭国这些个大名和极乐教究竟是什麽关系?为何这些大名最终支持了极乐教的合法,并且无视了极乐教的危害?把国事委托给邪祟,真的是贤?

事实证明了,倭国的幕府,只有更无能,没有最无能,连个邪祟都解决不了,还要依靠邪祟,谋求至尊之位。

没有完成国朝建设的四梁八柱,就要依靠邪祟的力量,去谋求伪饰了。

舆论场的风力变化就是那麽快,那麽的让人始料未及。

在皇帝和元辅丶大将军讨论邪祟妖书案之后的第三天,风力再次产生变化,大家关注的重点,逐渐转移到了极乐教作恶这件事上,人们发现,邪祟的恶,真正做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而包庇这些邪祟作恶的大名们,他们就是罪魁祸首,一切罪孽的根源。

而大明腹地反邪祟,是从洪武年间就已经开始的,一直持续了两百馀年,直到嘉靖年间,虏变倭患,狼烟四起,朝廷对邪祟的清缴,才稍显疲弱,但国力稍有恢复,又开始大力打击邪祟了。

国势衰微,朝廷自顾不暇,无力顾及此事,但国力稍有恢复,就又开始整饬,对邪祟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大明朝廷,真的真的非常负责了。

很快,大明风力舆论丶街头巷尾,就形成了对邪祟的一个共识,为了不走倭国被邪祟夺舍,祸国殃民的错路,大明应该大力惩戒邪祟案件,而且要以一种决绝的态度,阻止邪祟的泛滥。

这个共识,最终汇聚成为了一句话:未闻杀人,只见诛邪。

这句话,是张学颜这个大司徒在杂报上讨论这件事时的标题,很快,被广泛引用,并且逐渐成为了反邪这件事上的共识。

只是在清理邪祟,不是在杀人,这些邪祟已经不是人了。

大明真的可以反邪祟,因为能影响到大明的邪祟,都在大明火炮的射程之内。

很快,就有一个自然而然的疑惑出现了,是谁导致了大明国势的衰微?让大明朝廷清理邪祟,短暂停止了一段时间?

当这个议题出现的时候,松江府的风力舆论立刻再次发生了改变,一个戏子的丑闻,立刻传遍了整个松江府,人们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过去。

谁导致了大明国势衰微,这个议题,一些个势要豪右真的看不得,他们花费重金,甚至不惜把自己养的下金蛋的鸡都要宰了,就是生怕这个讨论,把他们的命给夺了去。

关于这个议题,其实朝廷早就有了十分明确的答案,不肯交税的反贼。

大明皇帝对风力舆论转向了戏子的丑闻后,也就不再关注此事了。

最近朝中最大的丶最重要的事儿,莫过于湖广拆分了,因为京营派出,这件事进行的比朱翊钧要想的顺利的多。

「老赵还是能干啊,朕算是看明白了,他更担心先生的态度,而不是湖广地面的民乱。」朱翊钧敏锐的察觉到了侯于赵的担忧,主要是对上的担忧,而不是对下的担忧。

侯于赵是久经考验的封建帝君的忠诚战士,根本不缺能力,反而是来自上面的压力,让他无法应对。

朱翊钧下旨赏赐了一番,并且朱批:侯于赵办事得力。

「这个沈鲤,总是给朕添堵。」朱翊钧拿起了另外一本奏疏,沈鲤的奏疏,总是在皇帝高兴的时候,给皇帝添堵。

沈鲤谈到了一个旁人都没怎麽注意的矛盾,这个矛盾,在沈鲤没有提及的时候,朱翊钧都没有注意到。

反腐这件事存在的自相矛盾,即万民对反腐这件事的态度。

万民对贪官污吏的厌恶是发自内心的,这也是大明反腐能够推行的原因,民心所向,可是到了具体执行的时候。

就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明真的腐败吗?这个问题,说的是国朝脸面,国朝形象以及凝聚力。

如果不大力反腐,大明的形象就一定是清廉的,但这代表着腐败行径隐藏的很深,不被他人知晓,甚至因为规模太大了,人们主观不认为某些行为是贪腐。

如果人人都是贪官,那就等于没有贪官了。

如果进行大力反腐,大明的形象一定是败坏的,因为反贪力度极大,无数的恶性案件被揭露,人们普遍知晓了这些恶行,人们就会感觉,大明的情况,为何总是如此糟糕,大明这是怎麽了,怎麽处处都是贪官污吏,是不是大明这个体制出现了问题?

这国怎,定体问。

如果真的到了全都是贪官,以至于没有了贪官,那大明就已经到了灭亡的时刻,因为这代表着大明朝廷的组织力,已经趋于零,一个没有组织力的组织,等于已经死了。

可是朝廷大力反腐,又是在瓦解自身统治的合法性,凝聚力。

这就是反贪的矛盾性。

「这些个大臣丶地方大员丶官厂等等,不摸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忠君体国之辈,一摸,全都是问题,而且还摸不得,碰不得。」朱翊钧看完了沈鲤的奏疏,也是颇为感慨的如此说道。

沈鲤不是在反对大明朝大力反贪,更不是为贪官污吏说话,让皇帝陛下为了国朝脸面」,宽宥贪官污吏,沈鲤表述的意思,是在大力反贪的同时,要积极维护国朝脸面。

「首先,贪腐的现象是普遍存在的,不仅仅是存在朝廷,那些民坊就没有贪腐了吗?所以要持续性的披露一批民坊的贪腐行径,让人们逐渐意识到,贪腐问题的普遍存在。」朱翊钧仔细看完了沈鲤的奏疏,意识到了一个认知性的差异。

作为皇帝,朱翊钧下意识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贪腐的普遍性,他站得高,看的多,所以他知道官场的贪腐有普遍性,甚至有一定的必然性。

贪腐的问题,是一个组织运行中必然要面对的问题,因为这是组织运行的结果,难道一整个组织系统里,全都是道德圣人,道德楷模?

无论什麽组织,贪腐的问题,一抓就有,而且一抓一大把,无论哪个组织,都不能例外,觉得自己可以例外,那只是傲慢罢了。

有一个海瑞,大明都觉得烧高香了,出了这麽个清官,是给大明朝廷脸面,增光添彩。

但是万民们,对此了解不深,他们看到了朝廷这麽多的贪官,自然会发自内心的质疑,大明这是怎麽了,反腐抓贪,然而让朝廷颜面扫地。

要让百姓们意识到贪腐的普遍存在,普遍揭露民坊的贪腐,是沈鲤给出的具体措施。

积极维护国朝脸面,要从改变人们的认知开始,要让人们知道贪腐普遍存在,任何一个组织,甚至不用庞大到一定规模,都会滋生贪腐现象,就像是树木上,一定会有蛀虫。

「孙商总移交的立裕棉纺贪腐案,最近也查的差不多了,比较符合大宗伯所言之事,就拿这个案子,做个典型,公之于众吧。」朱翊钧翻找了一下手边的案例,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案子。

孙克弘兢兢业业一辈子,创办丶经营了松江府最大的棉纺,立裕棉坊。

而在经营过程中,他的儿子们,已经把棉纺快要蛀空了,孙克弘把儿子都流放了,只留下了老大在身边,但依旧对棉坊的贪腐无能为力,最终交给了朝廷查处。

偷了他孙克弘的钱,他孙克弘只是个商总,没有太好的办法,现在性质变了,实际上偷的是陛下的钱,有什麽事儿,跟陛下狡辩去吧!

孙克弘的性情,其实很刚烈,他反覆权衡后,选择了玉石俱焚的打法。

而这个案子规模足够庞大,教训足够的深刻。

持续性的披露民坊贪腐案的详情,时间久了,大多数人都会逐渐意识到,贪腐的必然性,一个组织系统里,没有贪腐现象,没有人为贪腐造成的恶果负责,不是不贪,只是不抓而已。

这样一来,朝廷反腐抓贪,就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而反腐抓贪,不再是败坏朝廷颜面的行径,而是维护朝廷颜面的行为。

「大宗伯又在骂朕。」朱翊钧朱批了沈鲤的奏疏,下章内阁继续说道:「他骂的对。」

「陛下,大宗伯这不是在说贪腐吗?怎麽就是指斥乘舆了?」张宏有些迷茫的看着皇帝陛下,他看过好几遍这本奏疏,字里行间,完全没有指斥乘舆的不敬,是不是陛下过分解读了?

「你没看出来吗?他在提醒着朕,国朝叙事和个人感触,完全不同,如果一味的用国朝叙事去理解问题,很容易就陷入了这种困局,明明做的是一件好事,结果却十分的糟糕。」朱翊钧指着奏疏说道:「反腐丶还田丶拆分湖广等等,都是类似的事情。」

「大宗伯希望朕做事,看待问题要全面。」

「大宗伯有这个意思吗?」张宏仍然十分迷茫,陛下讲的他听懂了,国朝叙事和个人感触,有的时候会有矛盾,可他还是觉得陛下能读出来别的意思,是陛下圣明的结果。

沈鲤上这本奏疏,就只是为了讨论一下贪腐对国朝颜面丶凝聚力的影响。

「你自己问问大宗伯就知道了。」朱翊钧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就去。」

张宏本来就要把朱批好的奏疏,送到内阁去,得了陛下的命令,他直接就去了内阁,跟沈鲤仔细沟通了一下,张宏才确定,沈鲤的确是话里有话,他亲口承认的。

沈鲤很清楚,陛下能够看得懂,他在说什麽,就不需要那麽直接的讲出来。

「冯大伴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时候,冯大伴看得出来吗?」张宏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看不出来。」沈鲤笑着说道:「张大伴不必自我怀疑,冯大伴多数时候,也看不出来的。」

沈鲤也不是第一次这麽干了,以前冯保也不止一次让徐爵问过,后来冯保也懒得问了,能不能看得出来,主要跟天赋有关。

这算是一种默契了,说话遮遮掩掩,臣子不至于陷入指摘皇帝的困境之中,也不至于让皇帝陷入皇权威严和尊重骨鲠正臣的选择困境之中,对大家都好。

他就是在提醒陛下,要注意国朝叙事和个人感触之间的矛盾性。

遇到明君圣主,所有人都可以体面。

体面对皇帝很重要,对大臣很重要,对国朝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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