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又聆剑诲(2 / 2)
其实那依然是一道有些虚淡的影子,但比洛微忧要真实丶有重量得多。
灵境对现实的留影,是遵循一些规则的,有的是裴液亲身所感,有的是仙人台告知于他的结论。
总的来说,灵境喜欢热闹,它诞生时总是空无,而后刻录下更复杂的场景。它趋向于记录活物,在活物中趋向更复杂丶更有灵性的那些,而到了人这个层次,越多次在它的视野中出现丶情感与冲突越深刻强烈,越会在灵境的纸上留下自己的投影。
它依照这种规则更新着自己的内容,所以曲江池会变成幻楼。
而二十三年前的明月宫也留下了一方蜃境,杀死鱼嗣诚的那个夜晚,裴液立在景池边上时,就遥遥望见了明月宫里隐约的灯火。
那时他就想,会不会有人坐在阶前等着他呢?
「奉命守殿,闲人止步。」越沐舟坐在阶上,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伸手去摸剑,只看着他,「你是何人?」
裴液将手中雁字牌举起来,抱拳躬身:「雁字裴液,见过越鹤检。」
「神京有你这号雁检吗,何事?」
裴液向他走来:「受李台主命,递与鹤检消息:今夜或有刺客入宫,意在娘娘。」
「唔?谁?」
「【四水修蛇】贺乌剑。」离得近了,裴液发现这张面目也并不清晰,但大略还是能看出五官的模样,能把冷峭两个字诠释到极致的一张脸,实在好看。
裴液立在一丈之外,发现面前的男人对「有人刺杀」这件事超乎想像地重视——他微微皱起了眉,姿态端正了起来,锋利的眼神仿佛穿透了面前的少年。
裴液本以为他会更从容一些,因为八生之后他已亲身体会了,当坐在阶前时,他对身后寝殿的每一丝动向了如指掌。
那种对注视区域的掌控感是很令人自信的,尤其是在大明宫这样的地方,你知道一切玄奇禁行,没有什麽能绕过自己和自己的剑。
裴液本以为男子一定有相同的自信。不过很快他明白了,越沐舟对自己手中剑的信任或许比他更牢固,他对任何一点风声都抱有警惕,因为他确实很在意这座寝殿的安危。
整个明月宫确实也没有别的守卫了,似乎只要他一人坐在这里,就不再需要任何其他人,如果他也没能守住,那也就没人能守住了。
「我知道这个人,他要如何进宫丶如何出手?」越沐舟道。
裴液摇摇头,只看着他的脸:「我也不清楚,所以来瞧瞧寝殿。」
后面的话像是自语:「是啊,越鹤检坐在这里,他要如何出手,才能得手呢。」
裴液摊开手,一朵洛神木桃生长在他手里:「这是皇后殿下的信物,请鹤检带卑职入内拜见。」
越沐舟摇摇头,一条腿伸展下去,剑依然倚在他腿边的阶上:「既有应允,你自己进去就是了。」
他盯着少年的脸瞧了瞧,似乎有些感兴趣地笑了笑:「你这样的人也能做雁检吗,是在何处供职——算了,你先去吧。」
裴液一抱拳,转身掀帘进了寝殿。
与真实的明月寝殿不同,荒破的一切都回到了完好的样子,还多了很多裴液没见过的器物,殿里色调很明亮,和李西洲的寝殿大大不同。
裴液绕过屏风走进来,魏轻裾的影子十分隐淡,近乎消失。
洛微忧不知何时坐在了床沿上,好奇道:「她是皇后,你是臣子,按照人间的礼节,你似乎不能再往前走了吧。」
「你知道的还挺多,洛很忧。」
「没有人打扰了,这几天我都是洛不忧。」
「你怎麽到这儿来了。」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啊。」淡影摇着身子,「感觉你来蜃境了,就来找你。」
「我来做些事情。」
「什麽事?」
「人命关天的事。」裴液道,「你挪开,别挡着我——这不是皇后,这只是皇后经过的地方。」
洛不忧轻轻飘起来,落在了横梁上,两手拄在身侧:「你要做什麽?」
裴液没答,他向前一路来到了魏轻裾的床前,然后又往前挪了半步,用膝盖抵住了床沿,与塌上之人只隔了一道薄帘。
这个距离与那夜他和李西洲的距离都差不多了。
殿外的细雨还在沙沙,那个男子依然坐在阶前,姿势和刚才没有区别,裴液想像得到他舒展左腿的样子,剑放在他腿边的阶上,手距剑三尺半。
然后裴液轻轻合了下眼,把手垂落腰间。
细微无声,剑光如流光一样闪过。
一个在自己身前两尺的人,这段距离甚至不及剑身长。这是裴液最轻最快的一剑,面前只是个不会动的靶子。
无论怎麽想,这一剑不可能落空。
剑出鞘三分之二的时候,那是一个瞬间。
裴液整副身体仿佛被尖针骤然穿透,每一块肌肉都失去了动作,心脏和肺腑被同时攥死成一团,只有在离死亡最近的时候,裴液感受过这种恐惧爆炸的压力。
一双狭长的丶明亮的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左眼蔓延出一小片淡淡的纹路。
没有情绪地盯着他,颖异丶骄傲丶冷酷……裴液仰颈转腕,手中剑光转向身前,但只一个念头闪过。
一段薄锐刺骨的冰冷已贯穿了他的咽喉。
岂有这样快的人,岂有这样快的剑!
(本章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