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帝女寄命,岂曰无情(1 / 2)
第718章 帝女寄命,岂曰无情
「蜃龙真血,就是『水君登位』之仪里的正统。」李西洲继续道,她微微抿着唇,「如果灵境是一个国家,那它就是御座丶玉玺和冠冕,通过它,继位之人可以名正言顺地握有【白水】,整个蜃境都会听令。反过来说,【白水】也须通过蜃龙真血,才能对这座灵境有施以掌控。」
「那,你已掌控了蜃龙真血,怎麽会被逼到这步境地呢?」
「我没有使用它。」
「……什麽?」
「我是有资格承位的,如果吞服了真血,那除非把我杀了,才能再取出来了。所以我一直收着。」
裴液怔然。
李西洲却没接着往下说,她看向少年,轻声道:「裴液,我们的《秋千索》,你是不是还没有看《三月挂高枝》。」
「没细看。」
李西洲转过头,望着帘外:「你在宫里住了两月,知晓麟血是种诅咒……我已在宫里住了二十年了。你说母亲已把『蜃麟结』留给了我,分明可以洗去麟血,可我却偏偏出来做傻事……是的,裴液,你说的对。但我比你要清楚父亲和母亲的事情,我讲给你听好麽?」
裴液没有言语,李西洲继续道:「打下天下之后,赵白璧做了皇后,李尧做了皇帝。」
「前虞的皇帝,总要和天意勾连在一起,以此证明代行天旨。那没什麽不好,早在取得玉玺之时,赵白璧就知道会有这麽一天了。李尧是被天意选中的下一任承位之人,疆场上玉玺多少次地保护了他的性命。
「但在登基之后,李尧变了。
「他变得越来越仁贤,越来越明察秋毫。从很早以前他就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登基之后越发如此,天意和他的磨合进行得很快,他总是能在一切政务中选择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除了越来越不像一个真正的人。
「从前,赵白璧问他,觉得天意究竟是大唐的幸事,还是大唐的厄事。李尧说,如果天意真的无所不能,前虞局势就不会糜烂至此。
「但登基之后,赵白璧再问他关于天意的看法,他越来越坚定地认为,有天意执政是大唐之幸了。
「从前他们讨论了很多政令,认定登基之后一定要施行,但后来只有天意批准的,李尧才愿意推进……尤其关于五姓,那是天意的触手与爪牙,他们只得到了更丰厚的培育。」
李西洲顿了一会儿:「他不是被什麽控制了心智,他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什麽都记得。他只是真的越来越唯天意是从,他从心底相信那才是正确,并且相信只有天意才能选拔出真正的君主……就像所有登上这个位置的李姓之人一样,李尧和他们的父兄们踏入了同样的牢笼。」
「……」
「赵白璧这时候已经是皇后,她依然推行着他们从前说好的事情,交通江湖门派,向五姓开刀,使国与民与江湖一体……这些事情她做得很艰难,也很危险。但这一切加起来,都不如一件事危险。」
李西洲沉默了一会儿:「她一共做了四年皇后,但在此前二十年,她都是李尧挚爱的侣人。」
「她把手伸向了一件很危险的事——她想把李尧救出来。」
「恰逢那个时候,李尧相信,两个身负天意之人,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是天意更亲和的天生帝君。一定会给大唐带来真正的安康。」李西洲低头道,「所以赵白璧顺应了他,两人一同去恳求上苍,如此,赵白璧体内也就得赐了天意绸带。这就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只有自己体内也有,才能研究它,不是吗?赵白璧身体内因而有了两种血。」
「……」
「那就是【蜃麟结】的诞生。」
「你记得它如何运作吗,裴液,在洛神宫时我同你说过。」李西洲道,「把一副蜃血和一副麟血在最小的尺度上锁在一起。然后即便分开,它们也可以对彼此做出最大程度的影响——毁灭丶调动等等等等。你说可以用它洗去我体内的麟血,是的,它可以很轻易做到,因为一切麟血都在掌控之中了。」
「在这样东西诞生之后。赵白璧死了。」
「……」
「一个精心准备的刺客,捅破了一切。局势忽然就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方滑去。五姓鼓噪丶朝堂动乱,都因妖后窃居正统,那时北荒还在虎视眈眈,天下还局势未稳……身为一位真正的明君,你选择国祚呢,还是身旁天下共诛的侣人。」
「……」
「当然应当选择国祚。重整社稷,是他少年时的雄心壮志,而且一位皇帝,其实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了,它是一种意志的集合。」
「在生命的最后,赵白璧向很多认识的朋友写了信。但她最脆弱丶也最认真的最后一封,是寄给了紫宸殿。」
「她写道:
『小尧,我后悔了,这里真脏。
咱们什麽也不管了,还去浪迹天涯好不好?
今夜我在丶我在将军府西边的百戏园子等你。』」
「……」
「她等了一夜,李尧没有回音,也没有去。」
「所有你听到的一切她死去的原因,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它们只是伪装成原因的手段。」李西洲低声道,「赵白璧生于江湖之中,注定了无忧无虑的一生。等到一甲子后,她将承位江河之主,不染人间战火尘埃地潇洒三百年。她可以见无数的人丶经无数有趣的事,世上有很多幸福的人,但一定没几个比得上这样的生命。但她偏偏把自己放进了天下最危险丶最牢固的笼子,天下能绞碎如此生命的地方不多,皇城是一个。」
「这就是《秋千索》的末篇,我叫它,《四月秋千成,可怜春暮》。」
洞中安静良久,昏暗波动的水影映在两个人的脸上。
许久,李西洲道:「我没有使用蜃龙真血,就是因为这个,裴液。因为那是我想留给你的。」
裴液完全怔住。
「给我?给我做什麽?」
「首先,你拥有了蜃龙真血,在灵境中就可以轻易战胜雍戟,因为我们可以用鲛绡分割一切。你受制于他的伪君之权,但现下正统在你身上。你可以从他身上将【白水】夺回。而且在大雨未停,蜃境完全消隐之前,你可以重新连通到外界的天地。意味着你可以铺展开你的神名。」
「而等你取得【白水】,水君承位之仪就会结束,届时灵境谁进谁出就执于你手。」李西洲道,「这是个不大重要,但又很重要的事情,是我们捕杀禅将军丶并且回到神京城的路。」
李西洲低下眼帘:「不过这件事不需要你做太多,只要帮忙开个门就行了。」
裴液怔了一会儿。
鳞妖们在帘外歇斯底里的撕咬,仿佛永远不会停歇,水幕外天色昏暗,仍然是一副世界终末般的景象。
这件事确实不重要,他忽然意识到什麽,唇翕动了两下。
「其次呢?」他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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