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本卷完)(1 / 2)
第421章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本卷完)
微风勾动流云,却显得云层愈发深厚,接二连三的天地异象,九锺之威,似是搅乱天候,让关内雪势愈发大了。
大雪层层叠叠,河边柳树随风舞动。
观云舒坐在院门前没一会儿,乾净僧袍便堆起厚重积雪。
她等了一阵儿,也不见赵无眠回来,便默默起身,拍拍身上雪花,提着小板凳,转身走进院子。
院子很是破败,堆着许多杂物,水缸,磨轮,修了一半的木桌,院中树下的破旧秋千。
上面即便都堆满了雪,也宛若笼了一层薄雾似的灰脏东西。
依稀能看出院子里从前生活的痕迹。
但观云舒也没打算在这破院子久住,对此视而不见,推开门扉。
许久不曾有人开门,观云舒轻轻一推,木门便不争气地发出惊人的怪叫,仿佛她多用几分力,门当即就会歪倒给她看「咳咳,
灰尘让她咳嗽几声。
屋内光线若明若暗,她并未关门,打开所有能动的窗户透风。
呼呼寒风顺着所有能涌进的空荡处拼了命得吹进屋子,伴随着细密雪花,屋内响起宛若书页翻动的清脆声响。
哗啦啦观云舒将小手缩进袖口,用袖子可爱地捂住鼻尖,听到动静,闻声看去,不大的屋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卷。
画卷陈旧泛黄,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只是纸张在岁月下不免变脆,若继续吹下去,怕是得碎成渣渣。
观云舒杏眼眯了下,打量这些画一眼便收回视线,后又忽的转头,再度将视线投上去。
她连忙上前几步,却又反应过来,抬手轻挥,门窗嘎吱一声紧紧闭上。
没了寒风,屋内也便安静下来,
咔咔她点起火摺子,细微火光照亮她的精致脸庞,将火光往画卷一凑,细细打量,观云舒眼中当即浮现一丝错。
「方丈?」
画中正是在河边挖土种树的洞文方丈,虽然此刻他蓄发束冠,但五官是没有变化的。
在洞文方丈身侧,还站着一位素裙妇人。
观云舒直勾勾盯着这素裙妇人看,只觉自己与她长得有几分相像。
只是气质大相径庭。
素裙妇人娇憨呆萌,观云舒傲然清丽。
观云舒不免动容,她向来不是愚钝的女子。
「赵无眠,还说什麽从不骗我但他带贫尼来这里当真是巧合?」
她轻咬下唇。
「骗子!」
为了印证心中猜测,她当即在屋内小心翼翼,来回翻找,将屋内的画卷都收集起来。
以她的武功,可敏锐察觉从画纸,笔迹的岁月痕迹,大体看出画成时的先后顺序。
而在其中一处木柜里,她搬出一小匣子。
内里也卷着画。
除了画,角落还放着一锭银子。
观云舒翻出火炉,在屋内点燃,后坐在椅上,将卷起的画展开。
上面是一位站在树下,牵着白马,背对画师,回首看来的白衣女侠。
女侠很是漂亮,哪怕是观云舒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侠的容貌丝毫不比所谓江湖第一美人差。
观云舒不认识这是谁。
她看到画卷背后,有些许字迹墨印,翻过一瞧,上面写着。
洪天三十年,冬,酒儿殿下买画,给了很多银子,她真是顶好的人,但这银子太大,要存起来,下次见到,还给她!』
观云舒又一次动容。
酒儿.那不就是赵无眠的洪天三十年观云舒心底忽的涌现出一丝莫名的悲戚。
画中的酒儿神情,栩栩如生,可以看出,她一定是个富有灵气的女子。
可这画卷已然泛黄。
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啊。
木匣里,还有其馀卷起画卷,粗略一看,竟也是酒儿。
在这之后,酒儿似乎也来过这里。
观云舒按捺住心中情绪,打算按时间循序,条理清晰翻看起来。
但从画上,看不出什麽东西,但好在她的娘亲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每画一幅,都一定要在后面加上注释,提醒自己。
咔咔炉子内火星四溅,昏黄的火光落在观云舒的脸上。
屋内屋外,皆一片幽寂,只有观云舒翻动画卷的细响。
片刻后,她拿起一幅画,上面画着洞文方丈正蹲在院中,手持木槌,修理木桌。
素裙妇人,站在旁边,手里抱着工具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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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天三十五年,春。
太祖高皇帝会在这一年死去。
明年,光佑皇帝便会发疯削藩,致使洛朝烟的亲爹景正皇帝发起一场席卷天下的靖难之役。
赵无眠今年也已经五岁了,他已同萧远暮一块在临安,扫过几次墓。
不过这一切,与住在燕云北地的夫妇两人,依旧没什麽关系。
铛,铛,铛一院子落起脆响,惊起院外柳树林中的飞鸟。
洞文蹲在院中,手持木槌修着桌子,口中则道:
「这玩意儿也不算老夥计吧,自咱们成亲就摆在屋里,如今才过去五六年这麽不耐用,真是信了镇西王木匠的鬼话。」
素裙妇人裹着毛绒绒的大擎,打扮暖和,坐在屋檐下,正在为洞文画画,闻言只是傻傻一笑。
五年过去,没有习武的两人,脸上不免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不过他们本就年轻,
此刻也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洞文修至一半,门外当当,响起敲门声。
洞文抹了把汗,放下木槌,开门一瞧,是镇上一户李姓人家,寻他问诊。
他看了眼天色,这才响午,并未入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回身去取药箱,口中则道:
「老李头年纪大了,已有八十好几,这岁数已是高寿,但身体日益虚弱,也不可逆转,迟早药石无医,你们还是当提前做好准备。」
来人轻叹一口气。
「俺们晓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俺爷长寿,俺们也不求多的,只要能让老人家安安稳稳不受苦痛走完这辈子也就好了,还是要有劳大夫——」
「走吧。」
洞文背起药箱,素裙妇人手里着雪白大擎,为他披上,后站在门前,目送洞文离去。
门前落着薄薄一层积雪,乃深冬积雪未融,很快浮现几行足印。
素裙妇人待洞文离去后,忽的咳嗽几声。
她轻抚小腹,神情带着对未来的希冀,宛若笼着一层可爱的朦胧光晕。
她有喜了。
素裙妇人小手按着腰肢,自门后搬起板凳,继续坐在门前山坡上,望着相公离去的方向,等他回来。
日落月升,但她依旧在等他。
入夜后,柳树林中浮现洞文的身影,他一只手提着酒,一只手提着油纸包裹的猪头肉,远远地朝妇人招手。
还有人用牛车,搬来了新的家具。
这便是洞文的问诊费之一。
他也不用继续修那木桌了。
两人在雪中相视一笑。
妇人的肚子渐渐有了痕迹,洞文为了照顾她,也便不再外出问诊。
若有病人,也只在他们家看病。
他对妇人寸步不离。
两人总是一块坐在门前,望着河对岸日升月落,云起云散,很是惬意。
幸福好似密密麻麻的柳枝,在他们心中扩散。
两人时常商议未来娃儿的名讳。
洞文俗名姓刘,妇人姓观。
「娃儿姓观吧。」他说。
「为什麽?这世道哪有随娘亲姓的道理?」妇人茫然不解。
洞文笑道:「你的姓氏,比我的姓氏好听。」
妇人噗一笑。
「到底你是呆子,还是我是呆子?」
「大不了生两个娃儿嘛,一个随我姓,一个随你姓,你相公现在是远近闻名的神医,
不说银两,单是在江湖,也多得是人想来结交,拜会—肯定养得起两个娃儿。」
妇人眼底又带上希冀,她靠着躺椅,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一轮银月,说:
「如果是个女娃娃就好了。」
「为何?」
「随我,漂亮。」
两人开怀大笑。
妇人本就不太聪明,怀孕后,更是傻了,时常坐在原地发呆。
一恍惚,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但问她在想什麽东西,她又记不清。
有时她会趴在洞文的怀里哭。
「还是不生娃娃了,娃儿要是随我,这麽笨,那该怎麽办呀?」
「不笨啊,你画画多好。」
「我也只会画画了。」
「我也只会看病。」
「所以呢?」
「天生一对。」
这种对话,时常在入夜后发生。
一天,平淡的一天,下雪的一天。
同一年,霜降,入冬。
洞文怜惜妇人,让她在屋里休息,自己则抱着水盆,在河前洗衣。
河水极为冰冷刺骨,让他十指通红。
洗完衣裳,抱着水盆爬上山坡,推门一瞧,忽然,明晃晃的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眶当水盆摔在地上,洞文惊看去,门户大开,几个面无表情的戎人站在院内,而在屋里。
妇人坐在椅上,脖颈也架着明晃晃的钢刀,她俏脸煞白,被吓得不轻,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在妇人身后,一位戴着毡帽的戎人少年,正端详着一副画。
画中,是一席白衣的酒儿。
戎人少年瞧见洞文,微微一笑,
「烛九天想要绛珠玉,但没抢到,给过他一次机会,只是他没把握住,既然如此,那谁能抢到此物,自然便要各凭本事—听说,萧酒儿曾经寻过你们?」
洞文脸色苍白,「你是谁?」
「萨满天,你不认识,也不会认识。」
萨满天坐在桌旁,架起双腿,依旧打量着画卷,口中则平淡道:
「萧酒儿在哪,你知道?」
「不知.」
呛铛妇人的脖颈处,钢刀向前一递,涌现一丝血珠。
妇人更是被吓得惊魂落魄,浑身发颤。
「你对女子下手,算什麽好汉!?」洞文大喝。
萨满天笑一声,「事关九锺,谁和你讲什麽江湖道义?天真。」
他斟酌几秒,波澜不惊的面容浮现一丝淡淡的笑,道:
「给你三个月时间,年关前,将萧酒儿唤来燕云,饶你们一命你可以带着这位夫人尝试逃跑,但后果如何,我不确定。」
话音落下,不给洞文回答的机会,院中众人,皆已忽的消失不见。
妇人身躯一晃,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洞文连忙上前扶。
妇人又哭了。
虽然他们不曾看到,但他们知道,院子附近,一定有戎人监视。
洞文尝试过向江湖朋友求援他的一众朋友刚至燕云,隔天便身首异处,首级被丢在院门之前。
洞文理解了,这自称萨满天的戎人少年,绝非普通贼人。
但他也不知萧酒儿在何处,他的江湖朋友也便向外散布他遇险之事。
洞文不想连累萧酒儿,可也不愿在院中等死,但面对萨满天,他又能有什麽办法呢?
总不至于报官吧?若是触怒了萨满天,那恐怕,他们连三个月的时间都不会有了。
极为压抑沉重的气氛,对于夫妇两人,皆是一股莫大的心理压力。
妇人本就怀有身孕,此刻又仿佛有钢刀时刻横在脖颈,仿佛下一秒便会痛下杀手」
这种重压之下,让她病了。
生病时,她也在为洞文画画,单是为了缓解压力,仿佛两人的生活,依旧一成不变。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也一天天大了。
一天,妇人挺着鼓起小腹,坐在院前躺椅,失魂落魄画着画。
耳边忽的响起马蹄声。
侧目看去,白衣女侠,手中提着剑,牵着马,踏雪而来。
妇人连忙起身,望着她,眼泪不要钱般自眸间涌出。
「您怎麽真来了」
酒儿笑了笑,望着她鼓起的小腹,轻声问:
「有喜了?」
「恩。」
「真好,五年过去,我也收养了个孩子———.不过此次凶险,我单将他留在燕王府,陪他的湘竹妹妹。」
酒儿笑道。
伴随着话语,四周雪幕,有戎人摩着手中钢刀,缓缓靠近。
他们自然在监视洞文一家。
酒儿提起青徐剑,站在雪中,朝妇人浅浅一笑。
「是我害的你们被戎人盯上,罪在我—-我一定替你们杀了萨满天!」
话音落下,她嗓音忽的冷冽。
剑光一闪,四周戎人头颅,皆冲天而起。
酒儿收剑,又翻身上马。
「驾!」
马蹄如雷,策马奔袭,很快,酒儿的身影又消失在雪幕间。
洞文自院中走出,与妇人一同望着她的背影。
妇人依旧坐在院前,只是这次,她是在等着酒儿,
入夜,大雪,耳边又响起马蹄声。
妇人侧眼看去,雪幕间,白衣女侠牵着马,提着剑,衣上满是血迹。
她受伤不轻。
酒儿愧疚道:「单将他打伤,便被他逃了去下次一定杀他,但我已现身,萨满天便没必要为难你等,速速离去吧。」
妇人不能离开—她春天有喜,如今深冬,便快要生了。
此刻严冬,若还舟车劳顿,指不定便是母女尽死的下场。
夫妇两人,依旧住在院内,酒儿也便一同住下,保护他们。
一夜,妇人诞下一女,母女平安,但妇人怀孕时受了惊吓,生了病,此刻诞女,无疑对身体损伤很重,落了病根。
她的身子骨愈发虚弱。
但她很幸福。
大雪天,酒儿牵着马,又去杀萨满天了—这个冬天,她已尝试过许多次。
妇人为了等她,依旧靠在躺椅,坐在院门前,望着地平线外的云起云散,怀中抱着小女娃。
女娃娃随她,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神情瞧不起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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