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年终有奖，年终大福利（2 / 2）

屋子里的炉子呼呼地烧，烟肉一个劲往外冒烟，加上人多热量大，所以不太冷。

总会计徐永红看见他进来急忙点头：「钱总队过来了？」

钱进冲众人招招手：「都来的挺早呀。」

王东坐在一纸壳箱上：「发钱发福利，谁不赶早啊？」

这话引得一阵哄笑。

人多，屋子里难免空气混浊。

这年头不光领导干部和工人公务员，寻常人也喜欢抽菸。

队员们八成是老菸民，他们节俭，抽的是丰收丶经济这种劣质烟。

劣质菸草燃烧后的焦辣味是真呛人。

钱进赶紧让开窗换风。

他估摸自己这辈子但凡有问题肯定是呼吸道问题，二手菸问题太严重了。

换了风再关窗，屋里味道就变了。

雪花膏的香气丶炒瓜子花生的味道，还有冻猪肉散发出的微微的腥腹气全都沉甸甸地混杂在一起。

钱进跟徐永红低声讨论帐本问题，徐永红汇报解答，他这边连连点头。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焦灼地投向他们两人，在等待一个重大的仪式。

发钱发福利的仪式！

窗外灰白的天光透过积尘的玻璃窗勉强挤进来，映亮一张张充满期盼丶甚至有些紧张的脸。

钱丶票和帐单核计清楚了，钱进开始讲话：

「不废话啊，咱们都是自己人，你们都了解我，不搞官僚主义作风，咱直入主题先发钱。」

「女同志优先一一跟性别无关，主要是因为女同志们第四季度忙的最厉害，同时因为你们加入突击队时间短，所以今年的年度分红会少一些。」

「都理解吧？」

王丽娟和馀力娟两位女队长代表队员们点头称是。

「王丽娟！」钱进开始点名。

听到自己的名字，王丽娟像被弹簧弹了一下，猛地从队伍里窜到前面来，两条黑亮的大麻花辫甩的飞起：

「到！」

钱进抬眼，指了指帐本上的一个名字和数字：

「王丽娟，自从加入服装厂后全勤，并且十一月和十二月还利用下班时间配合男队去进行街道劳务工作。」

「你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明年继续，争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应发奖金，基础奖金加超额奖金，合计是一百二十七块三毛二！」

「哗—」

」后面拥挤的队伍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和压抑的惊叹！

一百二十七块三毛二！

这数字顶上国营厂三级工小半年薪水了！

徐永红麻利地点出钞票：崭新的大团结和五元钞一沓，夹杂着零碎的毛票和分币。

纸钞簇新挺括的摩擦声，清脆得像裂冰。

他动作熟练而庄重地将钱分推给钱进，钱进迅速的又数了一遍，没问题后交给了王丽娟。

王丽娟兴高采烈的捏着一沓钱回去，再次仔细的点了起来。

旁边的朱韬用肘子撞她后背：「不用点了，错不了。」

王丽娟泼辣，头也不回选了他一脚：「我过过瘾不成吗？」

朱韬牙咧嘴：「你属驴的呀，怎麽还子呢？」

其他人看他吃便笑话他。

钱进在讲桌上拍了拍桌子：「矣，王队长你去哪里，还没完呢！」

正在点钱的王丽娟一愣：「啊？」

「刚才那是生产奖金，还有荣誉嘉奖！」钱进继续念，「年度优秀突击队员！一百元整！」

又是一十元钞！

「哗啦啦一一」这次控制不住的议论声大了起来，年轻些的队员脖子伸得老长，眼晴粘在那令人心跳加速的大额钞票上。

王丽娟吃惊的指着自己问道：「我丶我就干了一个季度—」

「工作态度和工作量摆在同志们眼前，没人不服气，上来领奖吧。」钱进招招手，「你的这个荣誉是我和魏主任一起评的，很公正评出来的。」

王丽娟这下子开心了，蹦蹦跳跳跑上来。

钱进给她钱又给她一张大红奖状。

这奖状漂亮，是商城出品，比他在工商-供销年终总结表彰会上得到的奖状品质要好的多。

王丽娟拿到奖状翻来覆去的看，伸手在上面摸了摸，抬起头后眼晴亮晶晶的：

「这奖状真漂亮，真好呀！」

钱进说道：「带回去慢慢看。」

她又要走。

钱进急忙说：「不是，我不是让你现在就回去一一嗨，赶紧把票证和福利品发给她！」

徐永红捏着一叠票证交给王丽娟。

粮票丶肉票和布票，现在他们小集体企业是真不缺票证了。

此外还有印着「泰山路劳动突击队年节福利兑付凭单」的小小硬纸片，上面盖着蓝印油的小公章：

冻猪肉十斤，凭条提取麦乳精两罐丶海食铁皮饼乾桶两桶，需凭条到街道供销社副食品柜台领取。

尼龙袜叄双，女士皮鞋一双。

雪花膏两瓶丶洗发膏两瓶丶奶香洗脸皂两块双喜牌水果硬糖一斤，大白兔奶糖一斤，外国奶糖一斤·

几张小小的纸片，每念一样，人群里的惊叹和骚动就增大一分。

王丽娟手忙脚乱地接过这象徵着实实在在物资的宝贵票据，又慌又急地往自己挎着的旧绿帆布包里塞，几次差点抖落出来。

一种巨大的丶铺天盖地的喜悦完全笼罩了他。

排在后面的孙红旗捅了捅他前面的龚广，声音激动地发颤：「老龚快看，那纸箱子力是皮鞋啊，咱男队是不是也有一双皮鞋？」

他猜对了。

今年福利品里的重头戏就是这种棉皮鞋。

全是钱进在商城买到的未来货，样式复古，平平无奇，可里面是厚实的棉绒。

这种棉皮鞋在当下是紧俏货。

也是搭配风衣和喇叭裤的绝佳鞋子。

钱进喊下一个名字，队伍缓缓向前移动。

每一次点名叫人，每一次念出或高或低的工资奖金数，每一次报出福利品名目，都像在平静的水塘里投入石子，激起羡慕丶惊叹丶自豪的涟漪在人群中荡漾开去。

并且投入的石子越来越多，水面涟漪越来越汹涌。

男队的奖金更多，都是二百元起步，这更是引来一片毫不掩饰的咋舌声。

队长则是三百元起步。

朱韬接过那比普通队员厚出许多的钱，故作沉稳地塞进内袋，嘴角却克制不住地向上咧开。

那模样落在米刚眼里，他故意喊了一嗓子：「朱队，请客啊！一条『大前门』跑不脱！」

其他人跟着上来推揉朱韬请客。

朱韬祸水东引：「米队奖金也少不了，他请什麽我请什麽！」

米刚咬咬牙：「妈的，那还是请一条经济烟吧。」

队员们纷纷骂他不要脸。

终于，最后一张票据发完。

讲台的箱子里空空如也。

屋里反而陷入了某种奇异的丶充溢着巨大满足和幸福感的沉默。

队员们摩着手里崭新的丶沉甸甸的钞票，捏着花花绿绿的福利票别看这些纸片小小的，可里面装的是猪肉丶点心和崭新的尼龙袜等日常用品。

另外屋子里味道又开始大了起了。

不少男队员得到皮鞋后，利索的脱掉棉鞋开始换上皮鞋。

一百多号大老爷们儿！

里面至少几十双臭脚丫子！

钱进只好又让开窗：「你们干嘛呢？待会还要在这里吃饭呢！」

众人才不在意呢。

穿上钱进根据鞋码买来的皮鞋，小伙子们立马站一起比一比。

他们脸上笑意浓郁，脚丶甩甩腿，觉得自己身上又是风衣又是喇叭裤又是皮鞋比电影里的杜丘警官差不了多少。

厚实的钞票丶丰富的福利品还有这双保暖又漂亮的皮鞋像一道无形的暖流，驱散了队员们满身的寒气，也抚平了过去一年紧张劳动制造的疲惫。

不知哪个姑娘唱起了苏格兰老歌《友谊地久天长》，于是二百多人积压的情绪找到了更响亮的宣泄口，一起唱了起来：

「宁有故人，可以相忘，曾不中心卷藏，宁有故人，可以相忘，曾不镌怀畴囊，我尝与子乘兴翔，采菊白云之乡———」

钱进听着歌笑着打拍子。

这首歌算是今年最流行的外国歌曲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老歌，诞生已经而拜年了，而国人接触到这首歌是通过《魂断蓝桥》，米高梅在1940年出品的电影。

《魂断蓝桥》诞生之初，电影就引进到了民国黄埔滩，风靡一时，几个月后越剧版和沪剧版的「魂断蓝桥」都登台了。

学生们尤其喜欢这部电影，很多人朗诵电影对白来练习口语，慢慢的这首古言译制版就诞生了。

新中国成立后，起初这首歌也在大学里传唱，后来社会乱糟糟的，《魂断蓝桥》这种外国电影自然被禁掉了，这首歌也不许唱了。

可今年开始《魂断蓝桥》小规模的在一些地方上映了，然后《友谊地久天长》这首主题曲在特定的环境丶特殊的年代里，再次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广—

第一，大学生们来组五湖四海，在大学里结交了新朋友丶新友谊，这首歌应景。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

知青开始大规模回城！

他们更是来自五湖四海，如今依依惜别，没有比这首歌更能体会他们的感情和心情。

现场全是知青，全唱起了这首歌曲。

一遍唱完了还不行，他们还要唱第二遍。

钱进见此冲徐卫东挥挥手：「东哥还吆喝什麽？亮出家伙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