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348章 348【步步为营】(1 / 2)

加入书签

第349章 348【步步为营】

太和二十一年,六月初七。

在历经将近半年的大旱之后,在无数百姓翘首以盼的期待中,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终于降落在扬州府境内。

豆大的雨点先是稀疏而沉重地砸在扬州府千家万户的屋顶瓦片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声响逐渐连成一片,化作铺天盖地的轰鸣,淹没世间一切喧嚣。

久旱的大地如同饥渴的巨兽,贪婪地吮吸着这从天而降的生命之源。

乾涸的沟渠发出久违的汩汩流水声,那声音在世人听来比最动听的丝竹更悦耳。

龟裂如蛛的泥土在暴雨的冲刷下迅速瓦解,变得一片泥泞,空气中随之弥漫开浓烈而清新的泥土气息,一扫数月来的燥热与尘土飞扬的室息感。

从最北边疫病初愈百废待兴的宝应县,到同样饱受煎熬的兴化县,再到最南边的泰兴县,整个扬州府陷入一片欢腾。

这场及时雨对历经半年酷旱的扬州百姓而言,不啻于天降甘霖,是他们活下去的最大希望一春耕近乎绝收,收成不足往年三成,若非知府薛淮殚精竭虑和府县官吏勉力赈济,压粮价丶开粥棚丶凿深井,扬州府恐怕早已哀鸿遍野流民四起。

如今旱魅退却甘霖普降,秋种的希望如同这雨中的新绿,在每个人心中破土而出。

更令人欣喜的是这场雨并非昙花一现,它断断续续丶时急时缓地下了五天,笼罩在扬州府上空长达半年的阴霾,终于被这场连绵大雨冲刷得淡薄许多。

扬州府上下各级官吏无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半年来他们承受的压力难以想像,抗旱丶防疫丶赈灾,每一项都关乎万千黎民的生死。

他们当中纵然存在少数害群之马,但更多的是咬牙坚持的官员丶胥吏丶衙役丶乡勇和无数默默无闻的小吏,他们在薛淮的严令与身先士卒的感召下,夜以继日勤勤恳恳,为扬州百姓的生计付出极大的心血与努力。

好在天道酬勤,扬州终于挺过旱灾和疫毒的双重夹击,从始至终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难民,这在如今这个时代无异于奇迹。

薛淮于六月十一携亲卫们回到府城,与他同行的还有被疫区百姓奉若神明的徐知微,而她的师父孟春海则继续坐镇疫区,协助府衙推官孔礼彻底扑灭疫毒的威胁。

这一路上,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又和谐的氛围。

自那夜薛淮轻吻过徐知微的额头,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界限已被悄然打破,途中他们没有刻意亲近也没有疏离回避。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和以往无异,但他们每一次目光的短暂交汇都仿佛承载着千言万语,那份在疫毒弥漫中淬炼出的理解与情愫,已在彼此心底深深扎根。

回到府衙,薛淮立刻投身于堆积如山的公务,仅仅五天之后,一份盖有知府大印和江苏布政司批覆的公文便晓喻扬州府各地衙署。

「太和二十一年六月十六日,扬州知府薛淮奉江苏布政使司宪令,为褒奖勤勉丶激励士民事:查自去岁冬末至今夏,扬州全府境内旱魅为虐赤地千里,更兼宝应等地疫疠突发,民生凋敝危如累卵。赖圣天子洪福,天降甘霖解旱,仰府县官吏戮力同心宵衣旰食,或奔走赈济活民无数;或严守疫区阻挡瘟神;或督修水利保漕运民生;或厘清吏治除奸佞蠹虫,终使大灾得控,疫病得平,地方得安。其间,忠勤可嘉者众,劳苦功高者多。」

「今奉宪令,特从府库并罚没项下拨出专款纹银丶另有本地乡贤捐赠共计三万两,以为津贴酬答有功。兹按官职大小丶事功轻重丶劳绩多寡,分列三等,予以奖赏。名录及赏格如下—

「」

当各处的官吏们看到这份公文,以及在后续的名录中看到自己的名字,很多人立刻红了眼眶,这不仅仅是实惠的奖赏,更是对他们这半年来宵衣旰食的最高认可。

府衙的赏格分为三等,用以嘉奖这半年来所有立下功劳的个人,其中一等赏格为纹银一百两,计有三十七人,二等赏格八十两,计有九十五人,三等赏格五十两,计有三百七十四人。

这五百馀人当中既有章时和孔礼这样的官员,也有程东和周成这样的小吏,既有乔望山丶沈秉文丶桑承泽等富绅,也有徐知微丶冯孝先丶老刘头等乡贤,他们除了领到赏银,还有一份加盖知府大印的奖状。

对于其中不少人来说,那份格式新颖的奖状价值极高,往后他们只要不触犯朝廷法度,光凭那份由薛淮颁发的奖状就能让阖家在扬州立足。

除这五百馀人之外,所有参与今岁抗旱赈灾防疫的人员都额外领到一笔相当于两个月饷银的补贴。

有奖必然就有罚,薛淮素来奖罚分明,他在嘉奖有功之士的同时,没有忘记如宝应知县周茂才这样的害群之马。

周茂才已经被判处死罪,只待秋后问斩,其他有罪之人也都得到应有的惩处。

至此,薛淮终于可以将精力投入到极为重要的漕海联运大计。

这一个多月来他实在太忙,漕运总督赵文泰知道旱灾和疫病都是关乎百姓生死的大事,因而没有冒然打扰薛淮。

不过在扬州府公布这半年的赏罚名录之后,他立刻派亲信赶赴扬州,一者是向薛淮表达敬意,二者是询问扬州府是否有其他需要帮助的地方,最后则是询问薛淮关于漕海联运下一步的谋划。

薛淮将人打发回去,随即派人将扬泰船号的实际控制者,即两淮盐协的正副会首乔望山和沈秉文请来。

府衙后堂,门窗紧闭。

薛淮端坐主位,绯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眼神却沉静如渊。

乔望山捻着银须,沈秉文则正襟危坐,两人目光在案几摊开的卷宗舆图上逡巡,又悄然交汇。

薛淮端起茶盏轻呷一口,而后平静地说道:「乔老,沈叔父,旱疫初平,推动漕海联运正当时也。扬泰船号已成气候,然船号非一时之业,当立百年之基。今日所议除港口丶

船队丶护卫实务外,重中之重是定下船号内部的铁律章程,使其根基稳固,纵有风云亦能运转如常。」

乔望山与沈秉文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振奋之色。

扬泰船号能有今日气象,全赖眼前这位年轻知府的运筹帷幄,他此言是要为这艘巨轮永固舵盘航向。

乔望山抚须沉吟道:「府尊所言极是,船号体量日增,确需明晰规制,方能高效运转杜绝积弊,不知府尊有何筹划?」

「船号事务繁杂,宜效衙署设三堂六房,其中三堂为船号的决策核心。

薛淮拿起手边一份拟好的草案交给乔望山,继而道:「其一为总务堂,设总务一人,当下由乔老和沈叔父轮值,另外所有股东都要列席。总务可任命总管事两到三名,协助总务处理日常营运诸事。但是凡涉及十万两以上投资丶新辟航线丶章程修订丶官契签订等重大事宜,均须经总务堂合议,且至少取得半数以上股东同意方可执行。」

乔望山诚恳地说道:「府尊,老朽建议由沈贤弟担任船号第一任总务。」

薛淮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可。」

沈秉文这次没有推辞,他很清楚薛淮对扬泰船号的重视,这个时候不宜发扬风度,再者先前他已经把盐协首任会首的位置让给乔望山,而今他主持船号大局顺理成章。

定下第一件大事,薛淮便继续说道:「其二设财计堂,专司钱粮收支丶审计丶分利。

大帐房由股东公推,但人选不得在股东之内,需聘请德高望重品格能力皆优之人。船号所有帐目皆需一式三份,财计堂和总务堂各备一份,第三份则送交扬州府衙留档。年审由府衙委派帐房会同进行,结果公示股东。」

乔望山目光微凝,沉吟道:「如此帐目尽在官府眼底,光明磊落,倒也杜绝了瓜田李下之忧。」

「乔老明鉴。」

薛淮微微颔首,继而道:「其三便是督运堂,统管船只调度丶航线维护丶护卫押运,另须制定《船务规程》丶《港口条则》丶《护卫章程》,报批总务堂后严格执行。关于管事之人选,我建议暂由岳振山出任,二位意下如何?」

乔望山和沈秉文自然没有异议,岳振山是薛淮的心腹,且这大半年来在船号兢兢业业劳苦功高,让他主管督运堂足可服众。

「除三堂之外,船号还需设六房执实务。」

薛淮不疾不徐地说道:「船务丶转运丶航务丶护卫丶商务丶杂务,六房主事由总务提名,总务堂议决任命。各房细则自定,定期述职。船队管事丶港口总管丶护卫队长等关键位子,任免需报扬州府衙备案。将来朝廷若是批准推行漕海联运,则同样需要在漕督衙门留下存档。」

沈秉文思忖片刻,缓缓道:「架构周密分权制衡,确为长治久安之策。不过船号欲成海运砥柱,是否需要吸纳新股东?」

「叔父所虑极是,船号若想做大做强,自然需要增资扩股引入强援。」

薛淮眼中精光一闪,徐徐道:「譬如徽商在盐茶典当等领域根基深厚,又如甬商海贸造船技艺精湛,这些外地商帮皆为上佳之选。彼等入股不仅能带来真金白银,更能织就南北货殖之网,稳固航线货源命脉。但是总务堂需要提高准入门槛,要有细致详尽的考核条例,同时新股东必须要得到八成以上的老股东投票认可,以此避免奸诈之辈混入。」

沈秉文立刻追问道:「不知新股东的权责要如何界定?」

「叔父放心。」

薛淮早有定计,娓道来:「新股东可列席总务堂会议,但无最终表决权。他们享受的红利按股数分配,然涉及船号根本之重大决策权,仍由初始核心掌握。」

乔望山郑重地问道:「初始核心?」

薛淮明确道:「乔老丶沈叔父及船号最初出资核心之黄德忠丶王世林丶徐德顺,你们五人所持为创始定股,其中乔老和沈叔父的占股比例超过六成。我拟定的章程草案赋予你们五人特殊表决权,尤其在根本方向丶修订章程丶官府关系等事务上,你们二位拥有决定性的权重。」

沈秉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头道:「此为保证控制之基。」

乔望山自然也明白,沈家和薛淮的关系不必多言,而乔家完全听命于云安公主,此前公主已经传信于他,一应事务都遵从薛淮的调派。

如此一来,即便薛淮明面上没有插手扬泰船号的事务,但船号实际上仍旧完全处于他的掌控。

「不仅如此,还需设立身股。」薛淮续道,「船号对六房主事丶资深船主丶大匠等骨干,要按照其职位丶能力丶功劳,授予不占股本但享分红的虚股。」

乔望山捻须道:「此乃效法晋商顶身股之精髓?」

「正是取其激励之要义。」

薛淮解释道:「身股不可继承转让,离任即收,分红与船号整体盈利及个人考绩紧密挂钩,其意在将船号兴衰与核心人才荣辱深度绑定,使其竭忠尽智。身股名单及额度每年由总务堂拟定,需经全体股东表决通过。」

沈秉文赞道:「贤侄此策大妙,既可激励骨干,又将恩赏之权归于股东。」

↑返回顶部↑
精品御宅屋m.yuzhaiwu1.vip

书页/目录